段逐弦大概是刚洗完澡,一身面料垂软的黑色长袖长裤,发梢带着微末的潮气。
江杳盯着他,视线从头到脚扫了一个来回,最终落在系到最顶端的那颗扣子上,心头不禁冒出一个问号——
说好的浴后半裸的习惯呢?
江杳撇撇嘴。
算了,段逐弦嘴里没一句真话,懒得计较。
隔着四五米的空气,两人就这样生硬地互看了几秒。
段逐弦眉梢微挑,短促地笑了一声:“江少爷怎么突然来我这里求收留了?”
揶揄溢于言表。
江杳条件反射想怼回去,但意识到自己正有求于人,只好决定先让某人一次。
“是啊。”他声调矮了半截,“我哥盯着呢,就凑合打个地铺,行不行啊。”
“不行。”
段逐弦扔下两个字,揉着吹至蓬松的黑发走到床头柜前,将摊开的一本书合上,塞进抽屉里。
江杳偷瞄了一眼,好像和创伤应激相关。
虽说以他俩冤家路窄还包办婚姻的交情,段逐弦的反应属于情理之中,但听到这斩钉截铁的拒绝,江杳还是有点儿失落。
何况这间主卧很大,不仅划分了睡眠区和休闲区,还带了个紫檀木砌成的小茶室,多住一个人根本占用不了多少空气。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勉强。”江杳抱着被褥,不死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冲那个略显冷淡的背影道,“可你说好要陪我演戏的,段总连数以亿计的交易都做过,该不会这点小事都说话不算话吧?”
江杳语气有点急,配上喝酒后咬字略微黏糊的声线,听在段逐弦耳里就像嗔怪。
等江杳叭叭争取完,段逐弦才慢条斯理转过身。
“我的意思是,有沙发,没必要打地铺。”
江杳一愣,“哦”了一声。
看来某人还不算太丧尽天良。
段逐弦道:“沙发和床,你挑一个。”
江杳戏谑:“我可不敢抢段总的床。”
他大步走到沙发边,刚把被子铺上去,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有歧义。
随即,某个应该被永远埋葬却令双方都记忆犹新的混账夜晚,缓缓浮现脑中。
而当时的起因,恰好就是抢床。
他顿时有点如芒在背,又心存一丝侥幸——
或许段逐弦贵人多忘事,并没有联想到呢?
他不动声色回过头,正好撞上段逐弦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背针扎似的热辣一下就窜到了脸上。
有病吧江杳,没事给自己挖坑跳干嘛?
江杳暗骂自己一句,轻咳了一声:“你别多想哈。”
段逐弦眉梢一挑:“你觉得我会想什么?”
江杳脸上瞬间起火,血液顺着毛细血管涌上耳朵,冲得太阳穴一阵嗡鸣。
脸肯定红得没眼看了。
但转念江杳又耍赖皮地想,红就红吧,反正他喝酒上脸,这点颜色就跟水落在水里一个效果。
“我这么阳光开朗的人,怎么知道你那个阴暗的大脑在想什么?”
江杳装得若无其事,说完也没等段逐弦回应,抛下一句“借你浴室洗个澡”,抄起睡衣溜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段逐弦已经坐到床上去了,腿间搁着笔记本电脑,鼻梁上少见地架了副眼镜,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眸子,被隐藏在镜片反光之下。
江杳一见这斯文败类的模样,就控制不住两片嘴皮子:“啧,在卧室办公,什么毛病?”
他记得段逐弦之前都是去书房加班加点的。
段逐弦闻言略微抬头,镜片反射的光芒消失,淡色的唇吐出三个字:“我喜欢。”
话音落下时,镜片后的视线不偏不倚,停在江杳脸上,恰好踩中一拍心跳。
也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段逐弦低沉的声线徜徉在私密感极强的卧室里,莫名有种颗粒质感。
江杳仿佛被什么剐蹭了一下耳膜,痒痒的。
他不自觉揉揉耳朵,错开目光,啪地关掉大灯,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那你慢慢卷吧,我先躺为敬。”
由于段逐弦还在工作,床头开了柔光灯,光线扩散到另一边的沙发,只剩下薄薄一层氤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