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人将梅盛雪说的话传给了当地白灵县县令方知许。
白灵县县令方知许, 清廉奉公,爱民如子,常年桌上只有一支笔, 用到实在不能再用时, 才会换新的。
“方县令, 我们要不要制止那些人?”
“哪些人?”方知许看向说话的县丞, “本官竟不知自己境内还有这般大胆, 敢于诋毁太皇太夫之人?”
“那自然是没有,”县丞眼珠子转了一下, 笑道, “那些小民不过为了生计说些前朝的乡野旧事罢了。”
“民生艰辛啊。”方知许叹了口气,取过纸笔, “白灵县最早一批的春茶已经采了吧,你待会儿去取点儿来给老师寄过去,再顺便帮本官把这封信稍过去。”
“下官知道。”县丞站在一旁等她把信写完。
最早一批的春茶按理说是要作为贡茶上奉给宫中的,但当地县令想要拿点儿, 谁又能说不呢?都是这样的。
方知许将信写完封好递给她, “快马加鞭。”
“下官明白。”
“对了, 通知驿站,近日除本县外, 其他寄往云州的信都需送本县这里审核, 本官审核通过后才可发出。”
“下官明白。”
六日后,郗韵贤收到了来自白灵县的第一批春茶, 和来自白灵县县令方知许的一封信。
信中客观地描述了梅盛雪严厉指责当地说书人以前朝旧事暗指今朝, 误导当地百姓诋毁太皇太夫声誉之事, 只在最后一句暗含深意地问了句,“听闻梅大夫称是奉太皇太夫之命, 南下问诊,本官作为当地父母官,是否应前去拜见?”
梅盛雪?
郗韵贤卷起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扔在一旁的火盆中。写满字的信纸慢慢被火焰吞噬,跳动的火焰映照在郗韵贤脸上,照入她深不见底的双目中。
她对着一旁弹琴的男子招了招手,“羡鱼,来。”
“大人。”
林羡鱼走到她身前,正要行礼,便被她止住,揽入怀中。
郗韵贤抱着他在太师椅中坐下,将笔塞入他手中,“有劳羡鱼了。”
“梅盛雪,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三年前因逃婚出家一事与梅家闹崩,得太皇太夫特许入庙。”她将下巴放在他的颈窝中,揽着他腰腹的手隔着沙衣轻轻敲着白皙细腻的肌肤,“不久前又与昔日镇北世子如今的镇北候牵扯,想要还俗,被太皇太夫斥责,贬为平民,要在岭南行医三年还够百姓三年香火后,才能还俗。”
“也算是奉命行医了。”郗韵贤笑了一声。一些隐晦的消息,旁人不清楚,她还是知道的。“他身边那人是镇北候派来的,一路多用镇北候的名声。是否拜见,自行斟酌。就这样吧。”
林羡鱼停笔,吹干笔墨,将信封好,垂眸轻轻唤道,“大人。”
低沉的声音被特意放柔放轻,带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郗韵贤笑了一声,松开手,“去吧。”
“是。”林羡鱼从她怀中起身出门寄信。
郗韵贤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林羡鱼刚刚用过的笔放下鼻子下闻了闻,一股高雅的冷香从上面传来,那是林羡鱼常用的竹香。
林羡鱼是她的妾,是她的笔,亦是将来出事时,她推出去的挡箭牌。宠妾假冒她的名义贪赃枉法、杀人放火,与她何干?
又六日。
白灵县县令方知许收到了回信。
看完回信,方知许将它放在桌上平时用来盛瓜果的白瓷盘中,又从桌下的抽屉中取出另外一封信,将两封信放在一起。
她看着这两封信,轻笑了一声,举起烛火将烛油倒在了信上,将信点燃。
“碰!”火焰腾地跳起,一口吞掉了两封信,舔舐过其中一信上落款处的“盛雪”二字。
竟然想向太皇太夫告他的状?镇北候怎么了?坏了老师的大事,便是镇北候的人也要死!
方知许拿起桌上唯一一支毛笔戳弄了一下火焰,“派人去给他制造点儿麻烦。”
县丞会意,“是,下官会将他们好好地送出白灵县的。”然后让他们死在半路上。
待县丞走后,她抬起头,将手中被火烧焦的毛笔扔在了一旁的渣斗中。“来人,本县的笔坏了,去库房领点银子给本官买支笔来。”
……
梅盛雪已在白灵县待了大半月。
一则是因为那则流言,他想在白灵县待得久一点。至少他在的地方,大家不会再讨论诋毁太皇太夫名誉;他医过的人也或多或少会领他的情,这县中,已有大半平民被他医过。
二则是因为他要送太皇太夫的春茶还未买到。他问遍了采茶的茶户卖茶的商户,都说这白灵县第一批春茶已经采完,作为贡品送上京了,只有第二批春茶才会上市。
他在等第二批。
他已许诺过太皇太夫,他是一定要买到的。
“像你这么慢悠悠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岭南去?你还要在岭南再行医三年,等回来的时候怕都已年过三十,白发苍苍,皱纹已生。”黑刀在一旁抱着刀看他收拾摊子,今日的看诊已经结束了。
“我不嫁人。”
“啊?”黑刀皱起眉,她没问他嫁不嫁人啊。
“我不嫁人。”梅盛雪直起身,眼角红痣在似雪般白皙的脸上熠熠生辉,“不嫁人,便不需要花容月貌,豆蔻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