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竟枕在枕头上,微微歪过脑袋,眨过眼看着因为他一句话,就白了脸色沈焰。
他缓了一缓,眼底清明了起来时,朦胧地再次听到了沈焰的声音。
少年的声线低哑不稳:“时竟,我……”
握着他的手都在颤抖,恍若掉进了无尽的深渊。
恐惧,绝望,冰冷。
唯独抓着他的手,似乎成了让他最后喘息的救命稻草。
时竟沉默地回握住沈焰的手,只是他刚醒来,浑身无力。
于是,只好用指尖扫过沈焰的手心,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扯了抹虚弱的笑:“我就是……摔了一跤啊,你怎么怕我……怕成这样了?”
时竟的语气终于了一丝起伏。
即便仍旧是迟钝的,可一听就知道,他还是原本的他。
沈焰脸色苍白,薄唇未动,发不出声音,眼睛倒是看了他一次又一次。
像是在反复确认。
时竟动着干涩的唇:“……怎么这么看我啊?”
沈焰如释重负,呼吸里重新钻进新鲜的空气,濒死的心脏再次努力跳动起来。
他低头,把脸埋进时竟的手心里,还是重复着最开始的话:“你吓死我了,你要吓死我了。”
受伤了吓怕了他。
醒来也吓怕了他。
“我不是好好的吗?”时竟想起很久之前,于流和他说过,沈焰在他出车祸之后,日日都来看他。
他抽出一只手,有些有气无力地触摸了下沈焰的头发,说话慢吞吞的:“是在怕我醒不过来吗?”
沈焰放低了脑袋,让他更轻松地触碰自己。
紧接着嗓子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嗯。”
时竟吃力地收回手,出奇地捕捉到了沈焰身上的一点憋闷,似乎不单单是怕他醒不过来一样。
时竟抬手摸到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眸底微闪:“不会还怕我这么一摔,把记忆摔回来了吧?”
沈焰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绷着脸,抬起眼,违心地道:“没怕。”
说完,他不再看时竟的眼睛,然后贴心地替时竟掩了掩被子。
然而捏着被子的手指泛着白。
“你一点也没记起来吗?”掩好被子,他状似平静地开口,“医学上很多例子,外界的刺激容易让失忆的人记起什么,尤其是脑袋上的刺激。”
时竟扫过他镇定的眉眼,抿了抿唇。
眼前的人喜欢骗他,偏偏每次装出没事人的模样,是那么的容易被戳穿。
真是一点不诚实得,让人一点也气不起来。
时竟轻轻摸了摸额头的绷带:“可是我怎么听说……”
“只是失去部分记忆的人,等恢复记忆了,就会把失忆时的记忆忘却。”
时竟发觉,自己和沈焰待久了,好像也变得有些坏了起来。
他继续道:“沈焰,如果哪天我恢复了记忆,会不会把现在都忘记了啊?”
怎么不怕。
沈焰其实快怕死了。
尤其是时竟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言论,导致他的害怕到达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程度。
血液仿佛一刻都不再流动,手脚冰凉。
“不会的,不可能会的。”他说。
少年不断重复着,越说尾音越颤,比起在安慰时竟,更像是在安慰陷入恐惧的自己。
时竟刚想说他开玩笑的,就听到沈焰闹脾气似的话。
沈焰:“时竟,我不许你忘记。”
“一点点都不行。”
凶得一点也不让人害怕。
时竟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莫名的心尖很痒:“沈焰,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比起时竟恢复记忆时,什么都还记得。
反而忘记了现在的结果,更加让人绝望,无助。
前者沈焰还能抱着最后一点希冀。
幻想着会不会时竟看在他们这段记忆的份上,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他了。
又或者会不会,他们以后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可后者,如果时竟忘记了这段记忆。
他根本不敢想,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是霸道。”沈焰看着时竟的眼神从冷沉变得难过,凶狠的语气转而示弱。
所以,求你。
不要忘。
-
时竟被沈焰扶着坐起来喝水的时候,听见了门外时宥的声音。
在医院里克制了分贝,可隔着门还是能听出声音里的暴怒。
“给我滚,你怎么还能有脸来这里!”
时宥丢下最后一句话,开门进来。
时竟在他关门的一瞬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小白吗?”
他的话音一落下,病房里莫名得安静了一瞬,脚步落地可闻。
时竟发觉身边的沈焰,和进来的时宥脸色都变了变。
时宥和商榆白有矛盾,会在这时候脸色收不起暴力和愤怒是正常的。
但是沈焰……
时竟好像一刹那,余光下看到了沈焰的眼睛里,有着和时宥类似的情绪。
等他偏过头去想仔细瞧瞧,沈焰眼睛里却干干净净的,什么神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