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照往常开着恒温的空调。
可沈焰揣在卫衣口袋里的双手,自进了病房开始,就慢慢地失了温度。
从指尖钻进的冷气,顺着血液完全渗透进了掌心,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被他用力地拽紧在手心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青年。
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无旁骛得只容得下对方的身影。
四目相对的时候,隔着衣服布料,都能感受到周围的冷意。
肩膀僵硬得不动声色,胳膊和脊背紧绷得发麻。
沈焰无法想象,时竟昏迷的这一年,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天只要睁开眼,就恨不得在医院楼下站一整天。
他不是不想上来看一看时竟的样子,只是每次都没有迈出脚的勇气。
因为时竟——
不想见他。
时竟在他这里,向来不近人情,冷漠得就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的存在都能被贬得一文不值。
他的出现只会让时竟更加不想醒过来。
于是站在医院楼下的这一年里,沈焰想了很多。
只要时竟肯醒过来,他可以如了对方的愿,以后消失的干干净净。
然而一个星期前,得知时竟醒来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么潇洒的消失。
然后又在医院楼下,像个傻子一样站了整整一周。
就在刚才,时竟的大学同学问他要不要一起上楼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就跟了上来。
他不受控制地跟了一路。
想着,就看一眼,看完他就走。
看完就放弃时竟。
明知道时竟见到他会是怎么个不待见的样子。
他就是忍不住犯贱,跟个受虐狂一样,不肯掉头就走。
沈焰侧脸的线条绷紧,藏在口袋里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指尖泛白,感觉不到痛似的,指甲嵌在手心肉里。
他一早就做好了被时竟冷嘲热讽,或者让他滚出去的准备。
结果等来的是时竟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
青年嗓音听不出带有任何反感的意味,反而称得上温柔。
每一个咬字清浅得可以用沁人心脾来形容:“我……记不起来了。”
于流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忘记了你现在失忆,这么说沈学弟应该是在你失忆的这段记忆里认识的。”
“嗯……”时竟还没恢复气色,身上的气息都染着易碎的脆弱。
那双澄澈的琥珀眸藏不住一点情绪。
他一垂下眉眼,发自内心的抱歉和失意就暴露了出来,乖得只想让人好好安慰。
“没事,总归会记起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应昭之看不下去地安慰道。
紧接着看向沈焰,帮着时竟说话:“沈学弟,时竟现在失忆,实在记不起你,体谅一下啊。”
沈焰差一点就把自己的手指绷断,连心的刺痛倒是让他头脑清醒了点。
刚才进病房,他满脑子都想着自己要怎么忍受时竟的冷言冷语。
却直接忽略了这些人看望时竟时的对话,只是偶然间捕捉到过“失忆”两个字。
时竟失忆了。
沈焰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紧绷的身体始终不敢放松下来。
做了将近用年计数的心理准备,突然给了一个偏离到十万八千里开外的结果。
心头只剩下乱麻。
猝不及防到不知道要怎么去迎接这个结果。
于是,在其他人眼中,少年身上的气息骤降,黑眸冷沉,面无表情的,隐隐有中要发脾气的征兆。
于流几个人面面相觑。
时竟却是感受到空气中涌动的低气压。
对上少年的视线,他轻轻扯唇,真诚地认了错:“对不起。”
“……”
时竟的好脾气和温柔的语气,边上的于流第一个绷不住,见鬼似的“嘶”了声:“见鬼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
“镜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应昭之和曹康也顾不得去关注沈焰,震惊道:“对啊,你平时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冷冰冰样子。”
“怎么失个忆还变温柔了,于流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
就连心乱如麻的沈焰,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魂,大脑空白一片地望着时竟,久久回不过神来。
时竟被于流几个人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