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种种反应,只让我觉得心口拿钝锈的刀子去割一般地钝疼,为了这个局,为了这个计划,我只顾把这痛给囫囵地吞下去,只当自己没有痛过。
可如今看到他抛却过往所有的温柔,杀气毕露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句决绝郁愤到了至极的话。
我只觉痛得瞬间撕裂、再无言语可以说。
像一把又快又厉的剑直接捅入旧日伤口。
再灌入无数的冰渣子火粒子,无法再草草吞下这痛。
已经回不去了。
我和他的关系也好,我的他的爱意也罢。
全都回不去了。
如今只剩下了两个隔岸相对、杀心大盛的无爱之人。
所以,更要把这个局给完成!
我要把所有和林家灭门案相关的人,一个个地拉下水!
我冷眼一睁,狠下心肠,只把刚刚准备好的火石往前飞速一抛。
这东西若落在他义父身上,保准会燃出一截一截的火星,梁挽立刻飞身去接,可就等他飞身的这一个瞬间,我已到了门外,并用尹舒浩身上的钥匙把门外的锁给锁了。
梁挽愤怒之下,重重地踢门撞门,愤怒而滚烫的怒吼和踢蹴之声儿回荡在了幽暗的走廊上,回荡在了林麒死去的地方,回荡在了他失去义父和爱人的房间里。
我看了一眼那道震动颤抖着的门,仿佛从中看到了梁挽那悲怒交加的内心。
走吧,必须按计划走下去。
梁挽蹴开房门只是时间问题,我立刻在昏暗的长廊之内发疯似的飞奔,奔到了地面之上的碧画阁,去把林麒的画给揭了下来。
在画后,我看到了一个暗格,我又用那个钥匙打开了暗格,取出了里面的书卷,裹在胸怀就走。
这不是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儿,而是方才我在尹舒浩身上搜寻的时候不仅搜出了钥匙,也搜出了一张纸,纸上是白纸黑字,赫然写着要我取出这个东西再走,并且还写了其它一些事。
而我在看到纸上那一行行绝命字迹时,才觉得内心的震动已到了无以复加之地步,也明白尹舒浩是决心赎罪,也是把一切都托付给我了。
取完卷宗,我立刻把大门踹开,对着外头高声儿大喊一声走水了。
这一声儿喊叫果然引来了许多护卫,趁着人多口杂,我就趁着混乱的局势抄入了一道事先看好的假山小道,并且成功地逃走了。
接下来的三天,庄子附近平静得有些诡异,尹庄主身死的消息似乎被秘密地封锁,还没有这么快传播出去。
而躲在山庄附近小木屋的我,易容改装之后,来到了山庄十里之外的一处凉亭,见到了前来赴约的人。
尹向璧,尹舒浩唯一的儿子,现任的天胜庄庄主,以及护卫在他身边的寇子今。
为什么是尹向璧呢?
为什么是寇子今呢?
因为尹舒浩在留给我的纸条里明确写到——他已用这一天处理了一切,包括和尹向璧坦白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和管家交代要如何稳定局势,如何去找外援,如何借着他的死去掀起人心的高潮,让大家为悲哀所驱使,对聂家生出更大的恨意和杀气。
然后,他也要求我在三天后的这个亭子里,和已经知道了当年一切真相的尹向璧见个面,交个接。
那来的为何是寇子今而不是梁挽呢?
尹舒浩在纸上也写到——在这一天内他也找了寇子今,他没说出真相,只是让对方帮忙保护自己的儿子几日。
如今来的他们,也只有他们,这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证明尹舒浩的纸条上说得都是真的安排,没有坑人。
可等在亭下见到面,我却见尹向璧穿了一身素白孝衣,衬得整个人比白纸还惨白消瘦几分,仿佛短短的三日就耗尽了他身上少年人的元气和精气。
他如今看向我,神情再无昔日对侠客英杰的尊敬崇拜,而是换成了满满的悲愤与仇恨,似乎上半辈子积攒的所有恨意都在这刀子般的一瞪了,且他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上前与我拼杀,却被寇子今给一把按住了。
寇子今这时看向我,也是困惑恼怒道:“尹庄主找过我,暗示庄子里要出大事儿,求我护卫着少爷,我答应了。所以今天他来见人,我也来了。”
我只冷静平淡得可以洒一把盐:“哦,这不错。”
寇子今当即炸了锅似的怒叱道:“可我没想到,这大事儿是你造成的!”
“是又怎样?”
他目光如炬地瞪我:“梁挽说尹老庄主是你杀的,是不是真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仔细看了看尹向璧的神色,忽然看向寇子今道:“尹少爷没和你说出来,对吧?”
尹向璧恨恨地瞪红了眼,沉默不语,而寇子今先是听得一愣,随即满面怒容地攥紧了拳头。
方才他还自己劝着少爷别和我硬拼,此刻怒意却澎湃上来了,甚至想撇下少爷和我动手叫骂。
“你别和我扯东扯西的,当时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尹庄主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如果是的话,他那样好一个人,你为何要杀了他!?”
我平静道:“如果人就是我杀的呢?”
寇子今异常愤怒地看了我一眼,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咯作响的火炭爆裂声儿,好像攥的一段儿岌岌可危的友情,而不是别的东西。
“若你真杀了他,那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再也不是了!”
我心中酸楚轻轻一泛,却被我熟练地压抑了下来,脸上只淡得无尘无烟:“这些问题你可以留着一会儿问,今日你只是护卫,而我只是和尹少爷谈话。”
惨白惨白的阳光斜斜照入亭子内,把愤怒的寇子今照得像一座欲要喷发的小火山似的,可他在愤怒无言之中还是保持了最大的分寸和尊敬,他看向了尹向璧。
尹向璧收拾了情绪,抹了眼眶的一抹怒红,他只上前一步,一开口,便是掷地似断刀,冷声如碎玉。
“我父亲生出自尽之意,是你逼他的对不对?”
我随意道:“是又如何?”
尹向璧怒道:“你!”
他瞬间清光一闪。
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已对准了我。
而我只看着这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如莲花遇急雨的剑锋,没有半点恼恨或被挑衅的自觉,神态几乎是松弛冷静到了一种目中无人的地步。
“尹老庄主为何会被我所逼迫,他应该已和你讲得清清楚楚了,你又何必这样看我、问我?”
寇子今不明所以地看看悲愤无语的尹少爷,又看看我,似乎万分疑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时之间我们谁也没解释,也没正眼看他,他就只能急得跺了跺脚,恼得一拳砸在了亭子的栏杆之上,甚至连拳头上都沾上了陈旧的红漆!
可我无视了他,只继续对着尹向璧道:“你既知道他为何自尽,就更不该浪费他的努力,你如今更要和我,和寇子今一起,把这个局给圆到极致。”
寇子今楞道:“什么局?这还有我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