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楚容让我“失忆”以后,为了使一心茫然的我信服于他,编了一个近乎毫无漏隙的故事给我听,叫我觉得自己自从三年前受了重伤,就时常有失忆症发作,动不动就忘记之前的事,且半睡半醒,总不得清闲,也不常见外人。
为了使他觉得我是真的失忆,我也表现出一副半信半疑、半嫌半恼的模样,问了他许多的细节,甚至有时还扎心地问问他——林麒去了哪儿?大姐去了哪儿?
问到林麒,他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此人被他外派去公干,目前还不能回来。
我的神态全是怀疑,我的内心全是发笑。
这家伙还是怕失了好不容易的兄弟爱,连这样的谎言都扯得出来?
问到大姐,他面上就更加难看了些,十分无奈地拉着我,和我解释大姐当年是怎么遇刺而死的,试图以温和的方式一点点地让我回忆起大姐的死。
而我也陪他演了个尽兴,没掉泪,可脸上的悲戚震惊、痛苦郁愤可全不是假的,甚至借着这个机会去质问了他好几番,也借故发作了一场,虽然醒来时身边无一把剑,可随手掰下一根椅子腿,我就冲他身上砸去了。
闹闹哄哄半天,最后还是聂云珂出了面,沉色静心地叱责我,让我不要胡闹,当着面,用着非常干巴和不自然的语气,说了聂楚容照顾我是如何如何地辛苦,让我体谅体谅哥哥的辛苦,差不多就得了。
聂楚容很感激地看向不自然的聂云珂,谢他为自己圆谎。
我也是很感激地看向不自然的聂云珂,也谢他为我圆谎。
中国好堂兄就是这样的了。
反正这样闹过一场后,反而让聂楚容放下几分心。
我越嫌越愤,我身上的情绪就显得真实可信,倒叫他认为我所演所作全是一番真心。
只是嫌和闹之后,我听了聂云珂的话,与聂楚容正式和解,阴阳怪气地道了歉,不太老实地收拢了锋芒,偶尔多了几句隐晦到不行的关心,就足以让习惯了被我痛骂的他眉展颜开,脸上笑得像是打杀了几个大帮派那样甜美。
至于这笑里几分真心,几分试探,我暂时也分不清,也无所谓。
只要他愿意陪我一起演这兄友弟恭,又何所谓真与假?
总之他为表诚意,让“深桐碧院”附近撤去了一半的守卫,许我带剑于身,还给我配了四个武功上乘的侍从——四人分别是人称“飞羽星月镇”的飞镇、羽镇、星镇、月镇。
飞镇与羽镇是两个眉英气硕的持刀侍童,看上去二十岁,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气质面相,星镇与月镇则是两位秀姿天然、带着几分秀艳的带剑侍女,倒与薛兰动和大姐的气质有点像。
他挑人果然也用了心,知道太老成的我不喜欢,太沉静的我会提防,就故意挑了一些心性冲动、气质英爽的年轻男女给我,让他们一声恭恭敬敬、气清意爽的“五少爷”叫下来,我虽有些嫌这称呼,但也不好当面骂人。
于是照单全收,叫他们白日里就在院子里比武分胜负。
这下剑来刀去、光影纵横之间,我看了看四个人的招式,瞅了瞅他们的武功路数出身,从刀法与剑招之中初初窥见了四个人的性情,才稍稍有点安心。
到了夜间,我便叫四人在院中的偏屋小憩,自己则往主屋里的床上一躺,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查当年的事儿,也想着梁挽究竟是不是林家的少爷。
林庄主当年一妻一子一女,少爷名为林涣,小姐为林娩,根据传闻,那林涣确是一名纨绔子弟无疑,却未有太多荒唐事迹记载,平日也不过是走鸡斗狗、喜欢搞些恶作剧,卷宗之上也未记载他有多少武功。
这样的人,会是梁挽么?
林庄主除了这些生身子女,还有许多义子,也许梁挽不是亲生子,而是众多不知姓名的义子之一?
这倒也有可能,可却和梁挽暴露的纨绔身份对不上了。
大户人家的义子往往都得为了主家的宠眷而拼生赴死,连林麒,也就是林野净这样的人才,都做了卧底做到死才行,那梁挽若是义子,他怎么纨绔得起来,怎么荒唐得起来?
又或者说,他是林家的亲眷但不是林庄主的儿子?
那当夜他到底在不在庄子里?
他有没有见到我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