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怒意本被压得如同镇纸下的纸片儿一样,可此刻他的话风大得连天都可以掀了,更何况是我的怒?于是当即无法收拾,不顾伤势,我拿了地上那一根捅过汤汁的棍子就当空一刺,如风如雷一般刺向他的咽喉!
他双目一眯,不闪不避,不躲不让,似乎双足已和这大地融为了一体,又或许是自信这一棍子终究不会刺到底。
我却一送再送,一刺再刺,绝无半分停手相让的迹象!
终于一道无形劲儿气如斧头劈山一样劈绞而下,直接劈断了我手中那根前刺的木棍!
可却还剩了一截棍尖在我手里,我再往前一递!
却是撞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胸膛。
聂云珂。
他就像把人化作一道儿气劲儿,在最危险最难言的那一刻横叉入了我和楚容之间,拦在楚容身躯之前,以自身挡着我的这一戳刺。
我定睛一看,他目光凛然如雪道:“够了吧,楚凌。”
我却仍旧抵着他,语气故意带了一些凄切与不甘道:“你一直在他身边,我们说了什么你是听得到的,你这样都要拦着我打他,你是不是非要和他一块儿来欺负我?”
聂云珂一愣,俊毅如铁的面容上显了几分软色。
“你受了伤,他可没有,若是真打起来,那才是欺负你。”
他是怕我受伤么?
他和我的情谊还在么?
我似乎得到了一个想要的答案,便收了那跟抵在他胸口的一小截的木棍,随手一扔,就像是扔掉一些毫不在意的情绪,然后直往地上一坐,再也没说一句话。
聂云珂目光微沉,身躯却不退半分,聂楚容只从他身后慢慢地走了出来,就好像从一个钢铁堡垒处退出来的将士,他似乎也冷静了些许,看向坐着的我,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就一定要闹成这样吗?”
我冷淡道:“你知道说什么会让我忍不住动手,可你还是说了,难道发生这一切是我的错?”
他叹了口气:“好,是我对不住你,不该你受伤的时候还说这些……”
他见我沉默,只好顿了一顿,口气更软道:“可是楚凌,你自己也说了一些极伤人的话,也不能全怪我吧?”
我冷冷地瞪他一眼:“是你说喜欢这些辛辣刺骨的道理的,那我就只挑辛辣的说,只捡刺骨的讲,你若不喜欢我的话,那就是你不喜欢我这个人了……”
他听得一愣,只越发无奈道:“我是许久没听你骂人了,一时间有些不习惯,着急上火也是难免的、你多骂骂,我会习惯的……”
习惯了你也不改,骂了有什么用?浪费口舌罢了。
聂楚容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如今恨我,不欲与我说半个字,可是饭总是要吃的,人也是要见一见的啊。”
“什么人?”
他目光一动:“难道你不想见见你的嫂子和侄女么?”
我一愣,仿佛因为之前被气得整个人鼓了一层,后脑勺被蒙了一层胶质似的裹不开,如今才想起来。
聂楚容几年前就娶了薛家的女儿薛兰动为妻,她和我们都有交好,当时还生了个女儿,只是因为形势,养在外面,不常带在身边的。
如今大权在握,总算把亲眷都带在身边了?
我总算挪了步伐,和他一起越过几条路,到了一处僻静雅致的“流馨小院”,那院中不比寻常,少了许多男性护卫,却多了许多丫鬟婆子,忙忙碌碌、井然有序,只一副温馨小筑、红袖添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到了屋舍之中,我才见到一位云鬓高髻、面容娴静的妇人。
她一袭宝石蓝色并蒂莲纹的对襟长衫,内衬天香绢的一痕翠虬色抹胸,下袭一牡丹藤纹的缎裙,鬓上插了几根玲珑点翠的虫鸟簪,看着倒是清雅别致。
“兰动十方”薛兰动,也曾是一个能舞剑动光的江湖女子,楚容当初娶她,并非为了这艳光十色的武姿,只为了她背后薛家的势力,如今看她身为聂家家主的夫人,在着色上贵气了不少,但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劲武之气、英秀之姿。也不知处她这几年过得好是不好。
我暗暗叹了口气,她瞧见我,却是目光轻动,略看了楚容,便关切地向我走过来,道:“之前听你受了伤,我就想去看你,他偏偏不让,如今总算瞧见了,你可好些了?”
这么关切的眼神面前,我也说不出狠话,只淡淡道:“好些了……多谢……”
她看出我似乎还有些别扭,只笑道:“都是江湖人,不必拘于礼节,若是还和你哥哥闹别扭,不想叫我嫂子的话,那就和以前一样……叫我兰姐或薛姐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