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侠数年,为医数载,自以为万事经于我手都会妥帖,便也耐心而自信地与他解释了动刀的原理。
关意虽被堵着口,却仍旧以冷漠而拒绝的眼神看我,可我那时太过沉浸于“救人”一事,反而觉得他是因为提防我、戒备我、警惕我,才会拒绝疗伤。
因此,我便没想着问他。
或者说,我那时想的是,以他这桀骜激烈的性子,若解了口缚,他怕是会找机会一口咬在我的要害上吧?
于是,我轻笑淡言之间,一刀已切在他敏感的旧伤口上!
刹那间,我瞧见关意的身躯发出一阵不由自主的颤抖,像一根弦被紧绷许久以后骤然撕裂,他柔软的腰肢在刀下如柳树梧桐一般摇曳半分,又紧接着梗住、僵住,被堵塞的口唇中发出阵阵呜咽痛哭似的窒闷声响。
这听起来,简直像是一种凄婉的歌曲被拆解后剩下的支离碎片,听了让人心里也落泪,又如同一只小兽受了袭击以后发出的委屈痛声,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安抚他。
那些声音让我觉得心里一软,一瞬间动摇出了千百个不适宜的念头,产生了种种不恰当的愧疚难受,可这些情绪对于动刀的人来说是干扰也是阻碍。于是我只能想办法甩开杂乱的念头,努力且专注地动刀、不顾疲惫、加快速度地去清理死肉,放掉淤血,只希望他身上的这些难受能尽快过去,以后就只剩光明健康。
关意仍在刀下微微颤抖着,这平日里坚毅冷酷的汉子,此刻腰身在我的刀下如浪头如小船一般扭动挺摆,让我看得一愣一痒的同时,也必须伸手去固住他的腰,不叫他过分挪动。
在布料堵塞下,他的痛苦呻|吟,也像压抑的哭泣,眼角更是被这刀口切开的巨大创伤,硬生生地逼出了几分生理性质的泪。
我看得心内湿湿的,听得胸腔仿佛裂开似的,恨不得立刻就停下来,去抚掉他的虚弱痛苦和湿润。可转眼一看,又见他眼神迷离,目光涣散,仿佛在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难言的愉悦锋锐之间来回跳动,那种因惊骇而起的艳色,又在他苍白的脸上隐约浮动了。
我暗暗压下各种心思,专注于开刀放血。
终于,结束了开刀,我将关意的腰身用雪白紧致的绷带一圈圈地缠绕起来,这腰身纤弱白皙到似可轻易摧折,用绷带去缠裹它也不似是束缚,倒似一种精心的保护与珍爱。
等一切结束,我发现关意整个人虚弱得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概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我便帮他解了勒口的那条带子,帮他去拿口唇中堵塞的那团绸带时,才发现他的唾液已将绸带打湿,那红润润的舌头偶尔触碰到我的指尖,似抚似舔,弄得我整个人鸡皮疙瘩一起,心里头突突得乱跳。
把手指完全从他口腔伸出来时,还有一星半点的晶亮唾丝儿在我的指尖黏连到他的唇角,宛如小时候,在糖匠那边尝的绕指一圈有余的透明糖丝。
我一愣,瞧见他仍意识迷离地微张着口,红润的舌头露了一小尖在外头,仿佛在品些什么,看得我指尖一阵难言的酥凉,便立刻伸回手,帮他擦拭了个干净,还顺便按摩了一下他僵硬的脸和下颌。
然后,我帮他解开了穴道。
可关意仍旧没有咬我的意思,他甚至连骂都不骂我一下。
这让我感觉有点不妙,怕是他恢复得不太好,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自在,便想法子让他说会儿话,
“是不是我的步骤做得不对,切错了地方?”
他平静地否认,平静地夸赞,却也平静地说。
“我不再恨你,也没有生气,我只是必须要杀了你。”
这话转折生硬,却笃定冷锐得宛如早已注定的篇章,让我疑心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内心一下子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而我这人,越是惶恐,越是兴奋,面上堆的笑就越是多。
有时惶恐和兴奋在我的身上离得也过于近,近到我根本不晓得去追逐危险到底是为了求生,还是为了快乐。
我冲他堆着笑、托着腮、讨着软,我晓得他总会因为我的笑而心软一些,也许因此他能给我一些答案和提示,让我知道他为何对我杀心骤起。
可这次,不知为何,他只是越发冷淡和不屑地看着我。
他这人,怒骂时是刀的影在闪,冷淡时是剑的影在拖拽,那不屑的样子充斥一种刀光剑影下冷眼睥睨的迷人。
我沉浸着看他,观察他、品味他。
总感觉,这次我隐约做错了什么,但他不肯告诉我。
既然不肯,那就先装下去吧。
不管发生什么大大小小的事儿,先凭空借来一副镇定的面具披在脸上,装着装着就会让对方比你先沉不住气,装着装着也就能得出答案了,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当我揽着他的腰,和他在山风里荡来漾去的时候,我感觉得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有些放松地依赖在我的身上,在我身边有一种淡漠到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这张镇定让我更加着迷和好奇。
这样一个性情激烈如火的男人,平日里碰都不会让人碰一下,竟这般信任依赖于我,把全部身心都交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