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上午, 外婆染上了风寒,姜宁送她去医院,看病、拿药、吊点滴, 到了年初三, 外婆嚷着要回疗养院。
疗养院不放假,院内有医护人员照料,比姜宁一个人照顾周全,不过外婆的用意却是不想成为姜宁的累赘。
“眼睛模糊了那么久, 很多东西都看不了,字画放在老地方, 你好好拿去珍藏, 不得已的时候还能应应急。”
姜宁应下,把外婆送到疗养院后, 便把老家的家具都用塑料薄膜覆盖起来,然后回到母亲留给他的别墅中居住。
这幢别墅的产权还写在姜彦红名上,变更起来,第一顺位的遗产继承人都要去公证处进行财产变更登记。小的时候,姜宁不知道该怎么让家里变得宽裕一点,到了大一点,明明有那么大的房子, 却卖不了,让他抓耳挠腮过一阵子。
姜彦红的财产,多数在她名下, 不知道应华清当年是如何转移的财产, 但不管怎么操作, 都是不合法的。
中午, “黑寡妇”跟前两年一样喊他过去吃中饭, 姜宁倒是给忙忘了,他又重新打车回到老家那边。
“黑寡妇”住的地方离外婆家不远,是个筒子楼,说起来,他们的相识还真是缘分。
当时盛飞刚出道,姜宁没空去搜集、处理他在网上的黑料,于是大胆地在网上招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骗子,只有“黑寡妇”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当时只问了姜宁一个问题:“能预支部分钱吗?”
显而易见,他很缺钱,所以之后但凡让他做的每件事,姜宁都是预付在前。
本来二人只在网上二次元有交集,后来盛飞打一款游戏,让姜宁帮他上分,姜宁哪里会,问“黑寡妇”会不会,“黑寡妇”说只要给钱什么都会。
姜宁原本以为“黑寡妇”是个女孩子,开麦听声音,原来是个男孩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本名姓海,后面那个是生字,姜宁问过又忘,手机备注名字时几次都没打出来,后来索性不改备注了。
他是未成年,精通电脑、又缺钱,姜宁怕他为钱误入歧途,开始关心他的学习、生活。一开始,他很社恐,什么都不愿说,连真名都不告诉,后来姜宁见到了他本人,就突然明白了。
缺少一条腿,母亲跑路,父亲常年在工地干活,他一个人生活在破败的筒子楼,没人愿意把不堪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从小都缺爱的俩人很容易就能聊到一起,从前年开始,他们就像亲戚一样,过年的时候走动走动,不过都是姜宁在走动,海蓊依旧社恐。
到了海蓊的家,饭菜的香味早就从门缝钻出来。
他坐在轮椅上,朝门口的姜宁笑:“马上就好了哥,你坐会儿玩下平板。”
桌上的整套设备都是姜宁出钱帮他配置的,所以姜宁每次找他,他都第一时间帮他的忙,他们好像合作了很久的合作伙伴。
“小海,你爸不在家吗?”
“今年他没回,年三十打他电话跟我开玩笑说要给我攒够出国装义肢的钱就回来,他说快了,让我别急,我急什么啊,都这么久了,我反而不想出国,人生地不熟的,语言也不通,不一定还会被人坑。”
能让小海与正常人行走无恙,一直是小海父亲的心愿,姜宁问:“还差多少啊?”
海蓊看了姜宁一眼,眼睛明亮清澈,笑着说:“我不告诉你,你知道了肯定会帮我的。”
慷慨解囊的钱,有时候在别人眼里是施舍。
“我在跟我爸打官司,律师费可贵了,说不定我比你还穷。”
少年嘿嘿笑着:“你爸真不厚道,这点我爸比你爸强,我以后会挣很多的钱,给我爸花。”
二人吃完饭又聊了会天,施心妍的经纪人联系姜宁,出演公益广告的相关事宜。
这支公益广告是由香江电视台下面的一档节目发起,交由施心妍朋友的摄制公司制作,旨在针对近几年来抑郁症患者越来越多的情况,呼吁民众了解抑郁症,关注郁抑症患者。
广告导演把拍摄主题和内容都发给了姜宁,让他先行了解抑郁症的有关情况,年初八正式开工之前,他们就要投入拍摄,不占用姜宁《听,风很静》剧组的拍摄进度。
抑郁症是个熟悉但又遥远的词汇,母亲那会儿常常躲在房间里哭,后来治疗一段时间情绪开始稳定,但是因为吃药皮肤变差,经常问姜宁,妈妈是不是变丑了。
经常处在自我怀疑的边缘、情绪极度不受控……但好些时候,母亲只要看到他,心情就瞬间大好。
被爱与不被爱,其实很容易区分。
下午,老陈打电话说过来接他。
上了车,姜宁打趣道:“陈叔辛苦,大过年的都不放你假,白先生太狠了。”
老陈笑道:“白先生更辛苦,他都没有假期,从年初一开始就在埋头工作。”
“这么大的产业,难免的。”
“别太逼着自己就好,”老陈说,“他啊,好多事都要他拿主意,压力很大的。”
到了白赊月的家,姜宁先去洗澡,然后等待白赊月从书房出来。
等着等着,有了些困意,姜宁打开手机,看些抑郁症的资料,强迫自己睁蝻風睹珈大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白赊月从书房出来,穿着宽松的深灰色居家棉衣。
穿西装的白赊月姜宁熟悉,没穿衣服的白赊月姜宁也熟悉,穿这么身居家棉衣,莫名觉得白赊月平常锐利的棱角都柔和了几分。
不过这都是错觉,白赊月看到姜宁犹如饿了许久的狼,他不是亲吻,而是啃、是咬、是嗦。
得了空隙,姜宁推开白赊月:“上午把外婆送到疗养院去了,晚上我不用回去,你…不用急。”
脸颊已经染上绯红,白赊月轻笑了一下,说:“好。”
他把姜宁面对面抱在怀中,在手上挤了一坨润滑液。
姜宁靠在白赊月怀中,拿起他另一只空着的手端详把玩。白赊月的手指白皙修长,适合用来做那种事,也适合用来弹钢琴,姜宁可能被白赊月弄得迷糊了,问道:“你只弹给他听吗?”
这话一出口,姜宁才觉得有些别扭,像是吃起了厉晔的醋。
“你想听?”
姜宁点头:“嗯,小时候我也学过,但是那时候只想着贪玩,就算我妈把我抓回来摁在凳子上我也没能学几节课,后来艺术生报考需要特长,想学了,可是没钱没时间,就到外面的辅导机构草草学了点舞蹈。”
白赊月见过姜宁在酒吧舞池中跳过舞,他问:“都会些什么?”
“当时学的是民族舞,后来又学了些街舞。”
白赊月把姜宁的大白腿抬到自己的肩膀上,不费力,果然很柔软。
“你想听我随时可以弹,只不过我不喜欢弹钢琴。”
姜宁被白赊月弄得有些疼,条件反射般地抓了一下他的肩膀。
“为什么?”造诣明明那么高。
“因为以前老爷子说,有个人会弹钢琴,所以我必须会弹,而且必须要达到甚至超越他的水平。”
“所以钢琴不是你自己喜欢的,”姜宁失神片刻,眯着眼眸,眸中波光潋滟,却依旧在接白赊月的话,说,“父母都太□□了。”
白赊月笑了下,“倒不是□□,我也知道必须达到他的水平,所以我从十一岁开始学钢琴,起步慢,就得比人家加倍努力。”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逻辑,不过姜宁此时没空多想,思想随着身体一起软在白赊月修长的手指下。
……
姜宁睡了一会儿,听到楼下有动静,穿上衣服下楼查看。
宝姐正在做饭,打翻了一只碗。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姜宁说着,下楼与宝姐一起收拾。
“到底是年纪大了,事情越来越做不好。”宝姐懊恼。
“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姜宁安慰,“在做什么?我能帮上忙吗?”
“山药炖排骨,快做好了,到点后,你喊他吃饭,”宝姐撤下围裙,“我要先走了,老爷子那边我还得去收拾,这俩父子,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姜宁笑着送宝姐出门,后来一想,他送宝姐做什么,没任何身份。
晚七点,姜宁敲开白赊月书房。
“吃饭了。”他轻声说。
白赊月没应,好像没听见。
姜宁走进去,又轻声说:“吃饭了。”
白赊月抬眼,伸手招呼姜宁到他身边,又把人拉进怀中,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白赊月手中正在看的文件。
文件是关于某项制作的企划案,白赊月在上面密密麻麻修改了一大堆,字如其人,都很好看。
他把文件放回桌上,从桌上拿来一本书,递给姜宁。
书是费南孙的《末世》系列,小说立意超前,当时连载时没什么水花,甚至在完结后也无人问津,直到盗文流到海外,在海外引起巨大反响后,国内才关注这本书,同时引起轩然大波。
“上次关于这本书的消息,是国内外各大投资商都想拿下这本书的影视版权。”
“嗯,”白赊月淡淡说,“星悦拿到了。”
好吧,恒星集团果然财大气粗。
白赊月又说:“男主给你演怎么样?”
“给我?”姜宁惊讶,虽然他现在作为白赊月唯一的小情儿待在他身边,但是白赊月这么理性的人会拿几个亿的项目开玩笑吗?
“这个电影的受众不单单是国内人,主演的话在海内外都会获得一定知名度,但是让我主演,以我现在的咖位,恐怕要被冠上资源咖、硬捧的标签了,而且我刚演过一个电影,能力和口碑都不足以撑起一部大制作。”
白赊月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目前公司正在接触国外的特效团队,剧本也在改,一个大制作系列项目花三五年筹备是常有的事,你如果在这段时间在国内外有影响力的电影节上拿奖,男主我就给你留着。”
姜宁看着白赊月,不像在说笑。
他是机会主义者,又是利己主义者,对于金主爸爸抛出的橄榄枝,他势必要抓握在手中,甚至还想拿到更多,于是迂回地说:“可是拿奖不是简单的事,首先,拿奖的电影也得是有影响力、有制作班底,有好的寓意的电影。例如像《不夜城》这样的古偶双男主电影,除了拓展点知名度,粉丝磕下cp,基本上就没后续什么事了,拿奖什么的,更加不可能了。”
说白了就是,以他现在的资源,拿奖是天方夜谭。
姜宁眨巴了几下眼睛,鸦羽一样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圈阴影,看向白赊月的眼神似乎在说,你金主爸爸还不多给我几个优质资源。
白赊月被他漂亮又无辜的眼神给逗笑了,刮了一下姜宁的鼻子,说:“但是像熊芸的文艺片,就是奔着拿奖去的,你很有眼光。”
姜宁心说,白赊月第一次夸他,谦虚道:“误打误撞的。”
“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你心中有盘算,”白赊月敲了下姜宁的脑袋,“朝这个方向,你知道该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