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捌】
囫囵想出小句儿的时候没觉着不好意思,可忽要将我脑袋里头的东西讲给满场娃娃和先生、皇帝听,我却脸烫起来。
“深馆……栽梅,一两行……”我先吭吭抖落出一句儿,喘了口大气儿往侧座看先生几个还摇头晃脑听着,便又再道:“画空疏影,满衣裳……”
后面有几个声儿喳喳着说这竟也起得挺好,先生几个脸上露出难得的欣慰,和颜悦色问我:“三公子这也终于押韵了,接着呢?”
我袖子下拳头攥紧,瞥眼望了望皇上,见他也正凝神坐在旁边儿看着我等下文,那眼睛深黑而耀,在透沁寒意的霜天里却含着丝温和,倒似挺鼓励我,像说句儿不好也没什么的模样。
我便吞了吞口水,垂头沉了气儿,终于道:“冰华化雪月添白,一日东风……一日香。”
“好好好!”后头小皇叔先大笑带人拍起手来,“娃娃们瞧瞧,咱清爷长进了,会作诗了,这韵脚没押错儿。”
“清爷这忠心也表得地道。”皇子几个也都来戳我后背道:“溜须拍马!”
“去去去。”我一道儿不耐烦赶他们一道儿扇着脸坐下,隐约记着夸我的是先生还是圣谕,不大清楚了,总归在宫里能吟俩赞美主子爷的诗句便是稳当的。我对手是谁作了什么我也忘了,紧要的是大家见我这草包长进,竟都很吃惊的模样,四下里有议论说我开蒙晚,但也好歹是国公太傅家的,现今瞧着果真也不差。
原听着我该得意阵子,然我却没那闲工夫。因他们当我是表忠心,我自个儿却知道我这是诉衷肠。
我根本没脸去瞧皇上的神情,用脚趾儿想他也铁定是在笑,若搁了没人的时候,他能笑得我找地缝钻了。
“瞧你脸上能烙饼吃了,至于么。”他果真又是笑我却又挺得意的模样,长指将我面前茶盏再往我身道儿推了推,“喝口茶,压压惊。”
对岸的还在作着诗,我看过去,臊了脸端起茶喝下一口不瞅他,渐渐肚里暖融融的,着实也定心不少。
这时候上头点了小皇叔,小皇叔早将从皇上这儿坑去的句子给背了熟透,此时力拔山河地站起来,志得满满颂道:“姹紫嫣红耻效颦,当空点雪不惜身。寒池一碧苍檐下,数点开来不为春!”
当场听了园中皆都静默一瞬,下刻大家才琢磨这句子明着赞梅,却实在是赞今上勤勉政事,又忽都赶着拍起手来交口称赞,一时勤学馆里头响掌如雷,却也一个人都不说破这意思,侧座上龙心大悦圣意快然,小皇叔还得了赏。
我心知皇上做了这诗确然是为讨他父皇欢心,这时候诗给了小皇叔,却叫小皇叔捡了现成,不由替皇上可惜起来,想这是多好个得宠的机会。
然看看皇上,倒全然不似多心疼似的,见我目光,还挺悠然道:“不稀罕那两句儿,稹清。现今局势不是该我拉宠的时候,该当喧中自静,那句子让给皇叔了,反倒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