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柒】
我第一回同皇上哭,还是皇上第一回亲我的时候,只不是当场。
皇上那时候捏着我的脸迫我看他,恍如初见时候一样,只不过他眼梢不再揶揄寻衅,当中光彩踌躇却依旧是蔓青般的少年神色。
外头下着瓢泼的雨,那声音嘈嘈杂杂淅淅沥沥又夹风从窗角漏进书房来,扰得我心里乱的愈发乱,杂的也愈发杂。
我眼里看着皇上,心里却一时是我爹一时是沈山山一时是我大哥二哥和蹴鞠飞蹿,烤的板鸭包的蜜饯儿稀里糊涂落到脑瓜子里,还想起了太后她老人家指望拿捏我这质子胁迫我爹。
然她儿子现下亲了我,我爹往后却要篡他儿子的江山。
这把我变作个什么东西?
根本不是个东西。
我不明白我这运道是个什么运道,忒乱,心里是且惊且怒且怕且窘且愧,这五味说陈杂都轻了,活该是盆大染缸子在我胸口搅和,然我当场被皇上抵在书柜面儿上却能死忍着不落泪珠子,甚至还有功夫料想他抵着我的手肘仿佛有些抖,一息一瞬无言中,他目光深切地看着我,应该是望我能说些什么。
我该说什么?
看着他我竟懵然想起了立在马场日头下的自己,心里搅和的五味便平添分说不出的第六味,终于梗直了后颈颤着喉咙叫了他一声。
“太子爷……使,使不得。”
皇上被我这一叫,顿时怔忡,提拎我前襟的手兀地松了,人也晃着退了半步开。
我拾了这空当连忙溜烟儿扯着领子跑出书房去,活像屁股烧着了火,双腿迈得飞快。
从书房跑去侧殿回廊弯弯绕绕不知要跑到何时,我冒了大雨从空地上一气儿蹿,总算一头扎进屋里。我反身关上门,顾不得一身湿就急急把屋里立柜儿全都打开,将里头东西一股脑儿全扯出来装箱子。
这侍读做不得了。
再做下去我爹还没反我这众星捧月的少主得先被砍了。
我得回国公府,装病也得回去,明儿一早宫门一开就走。
我心里这么想着越发加紧收箱子,杂书陀螺和皇上当年赏我的奇巧玩意儿囫囵都塞进去,心里还有些气自个儿。
原想着我爹今后要是造反不成,我现下替我爹傍上新皇近臣的位置便好求个恩情,可皇上想给我的这近臣的位置状似又太近了些,我怕只能给我爹惹麻烦叫爹将我往死里揍,可万万当不起。
本心说着我好歹是个质子,十来年里头一回觉得自己地位挺紧要,然太子爷那一亲霎时揭过我那席好儿报父的黄粱梦去,把我打落回了泥巴里。
我深感还是做草包的好。
我就没那做少主子的命。
【伍捌】
正收着东西忽而冷风打我后头刮了我一身透凉,我回头一看,居然是皇上追来了我屋里推开了侧殿的门。
哎我怎忘了栓门我是不是傻。我顿时一把将怀里书啊本儿的全摔箱子里,是真生了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