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阔宽广的国道上骑摩托车确实是一件很爽的事。虽然汤于彗战战兢兢地把速度控制在安全限速内,但好像还是能体会到康赭平时的快乐。
康赭只是在一开始会等他,后来就常常甩开汤于彗一大截。
等汤于彗颇感得意地自娱自乐骑过来,往往看见康赭站在白底红字的路碑旁等他,手里还夹着烟。
汤于彗早就发现,康赭抽烟好像和他脑海里理解的这种行为一直都不太一样,既无颓废之感,也一点不绻长暧昧,那烟雾在康赭的面前依旧是明亮的,让人想起冬天早晨的白汽,尽管他们同样模糊。
康赭正盯着山坡上簇拥在草丛中的白色藏文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地人曾经跟汤于彗解释过那藏文就是康定情歌的意思。
不知道康赭会不会唱。汤于彗胆大包天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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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踩在黄昏的影子上回了家,而康母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
康赭默不作声地把摩托停了回去,汤于彗也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这种安静从回程的时候就一直持续了。他们没有人不开心,但都不想说话。
这是共享了一个静谧午后常有的后遗症,汤于彗明白那种失落。
而为了下午能称得上美好的奔逐,和这一瞬间与康赭情感的共通,汤于彗不仅理解,甚至也原谅了一直缠绕于他的、不止于这种的失落。
晚饭只比午饭还要丰盛,汤于彗面前摆了两个大锅,两个都是火锅,分辣与不辣。
他感觉到很是赧然,觉得康赭的家人对他实在太好了。
他想到自己不仅无法报答这种友善,还曾经用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惦记着。
康父把他们上午带来的青稞酒打开了,给汤于彗也倒满了一个玻璃杯。
汤于彗欲言又止地看着杯子,康父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喝一点没关系,度数低。”
汤于彗很想拿起酒瓶查证一下,被康赭轻巧地拿走了瓶子。
康赭淡淡地道:“他们喜欢你,你就喝一点,喝不完也没关系,我帮你喝。”
晚饭的气氛比中午时还要亲切,而就在席间,康母一边给汤于彗夹菜,一边用手肘顶了一下喝了酒之后突然变得侃侃而谈的康父。康父这才像想起什么似地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有点欲言又止地对着汤于彗道:“小汤,你来了这么久了,都去哪里玩了?去色达和稻城了吗?怎么不在县城住一段时间啊?”
汤于彗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叔叔,我还没去县城,这一阵子就一直呆在这边。”
康父啊了一声,有点惊讶地道:“连县城都没去啊?”
汤于彗小声地嗯了一声。
康父顿了几秒,然后放低了语气,用一种长辈的温柔轻声地道:“那木格措去了吗?贡嘎呢?”
汤于彗窘迫地摇了摇头。
康父和康母说了一句什么,两人顿时不赞同地看了康赭一眼。
康赭把一块牛肉挑进自己的碗里,面无表情地道:“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不出门。”
又变成藏语交流了,汤于彗听见康母明显语含责备,但是康赭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有点紧张,真的在考虑要不然找个时间去学藏语。
康母说了一句什么,康赭想了想,最后用汉语回答了:“那好吧。”
汤于彗一头雾水,康父则已经又笑嘻嘻地端起酒杯,热情地邀请汤于彗和他再碰一下杯。
他们聊天时虽然一直是康父掌握着话语权,但是却始终不离一种饱含关怀的体贴,仿佛他是真的关心汤于彗这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汤于彗最怕这种厚重的好,只想拿出自己所有的讨人喜欢;但同时他也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这样一个热情而温和的夜晚里,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对着人倾诉的渴望。
可是医治长痛并不是一个立即见效的过程,所以汤于彗只能很甜地笑。一面唾弃自己作为破坏工具的隐秘感情,一面揣着这份郁热的体贴不愿意放开。
晚饭的量实在太多,他们这一顿吃了很久。
汤于彗本来不太爱喝酒,但康赭带他买的这瓶青稞酒却十分清润绵甜,喝起来悠香醇厚,他喝的时候完全没有上头的感觉。
汤于彗觉得很好喝,像甜甜的泉水一样,又主动敬了康赭的家人好几杯,逗得康父康母频频大笑。甚至他还一时得意,胆大包天地反抗了一次康赭的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