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金池没急着带严子书去见这边的什么朋友,可能由于仓促,也可能觉得暂时不必。

好在严子书也不太在意,他想了解这个男人,是因为想爱他,但并不急于一蹴而就。

他素来知道傅金池交游复杂,通讯录里,有像曾家兄妹那样秉性向善可堪结交之人,自然也有许多贵人眼高、攀花折柳的货色,打起交道来,想必不会都是愉快的。

这可能是傅金池从不让他接触自己社交圈的原因,但其实严子书心中早有准备。

有点儿宠辱不惊的精神,也不算很难吧?

不过回岛前的最后一天,傅金池还是带他去拜访了一个旧识。

他们提前打了电话,车行至半岛,上半山腰,最后抵达一座独门独户的花园小别墅。

别墅地处幽静,面积不算太大,有点儿像傅金池在东城住的那套二层小洋房。不过众所周知,在港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界,房价比天高,有这样的规格,都可视为豪宅级别了。

豪宅的主人已两鬓斑白,国字脸上带着几分年轻时的刚毅,皱纹里刻着岁月的沧桑。

严子书不知对方全名,只听傅金池淡淡地喊他一声“裘叔”。

来之前他被告知,这男人是傅之章多年前的一个老下属,但心肠还可以。傅金池小时,他母亲被人刁难得太过,又笨嘴拙舌得不到傅之章的庇护时,这人有时会暗中给予一点帮助。

不会很多,也不会违背傅之章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母子俩凑凑合合过得下去。

乃至傅金池母亲去世时,傅之章连面也没露,还是作为他左膀右臂的裘叔出面料理后事。

但在那之后,裘叔忽然有天说什么都要请辞,谁劝也没劝住,远走他乡来到港城发展。

根据严子书从傅金池口中听说的,裘叔来到这边后结了婚,娶了个本地太太,很快拿到了永居的权利,俨然已在港城扎根,再没想过回去内地,如今是一家私人马场的老板。

傅金池在港城的时候,承蒙这位裘叔念及旧情,还多少给予了一点扶持。

不过也是像当年一样,不多不少的一点点。

就算多了,大概傅金池也不会要自己还不起的人情。

面对裘叔时,傅金池态度似乎能显得正经几分,没有特别玩世不恭地说什么话。

然而也仅止于这种程度了,两人到来后,严子书察言观色,只觉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氛围——说交恶肯定谈不上,但就是礼敬有余,亲近不足。

尽管对方见到傅金池很高兴,努力表现出长辈般的热络,傅金池也尚算客气,互相之间却像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帐幕,难以戳破,反而不如严子书这个缓冲剂跟裘叔聊得更合拍。

客厅里一时变成这样的局面,严子书这个第一次上门的人,跟那位裘叔相谈甚欢,傅金池只坐在他旁边,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胳膊揽着严子书的腰,偶尔漫不经意地插嘴几句。

裘叔没有自己的孩子,聊天时得知,前阵子他跟分居已久的太太终于离婚了。

现在这别墅里除了他,只有管家、司机和菲佣在住,显出几分冷冷清清。

待了半晌,用了顿饭,期间只聊了这么些家长里短。

裘叔告诉严子书,闲来可以到他的马场骑马,严子书笑笑。

他抬头时在客厅墙上看到一副油画,本以为是装饰,然而多看几眼,又觉得有几分面善。

告辞离开的时候,走出门口的一刹那,严子书想起了傅金池书架上的生母的照片。

她是个贤惠保守到迂腐的人,却有着艳丽妖冶的眉眼,并遗传给了傅金池。

严子书怔怔地看着傅金池与她相似的面容。

黑色林肯正在门口等候,这些天来司机已与严子书熟悉了,向他点头致意。

等坐上车以后,严子书也反应过来,大概,那个男人多少是有点爱慕傅金池的母亲的。

只是想来,在她生前没有强烈到不顾一切冲破藩篱的程度,在她身后却又念念不忘甚至远远逃避,心里头始终觉得自己意难平。人心也是挺古怪的。

要这样,似乎也解释了傅金池的态度——严子书总觉得,傅金池大概不会因为谁给过他点儿施舍就卑躬屈膝的,你要是高高在上,他反还会咬你一口——这个裘叔是有哪里特别?

现在倒是难怪了。

傅金池那么独的性子,实在很难跟傅之章的旧部在心理上有多亲近,何况还是优柔寡断的立场。但他偶尔不咸不淡地来见一面,可能只是不管好坏,想有个还能正经记得他母亲的人聊聊天。

“你想学骑马么?”傅金池开口问,“现在不行,有点儿危险,会很容易受伤。等你休养好了,要是想骑我可以帮你安排马术课。就玩一玩试试,也不一定要在他这地方。”

听他这话,严子书第一个想法是自己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上各种兴趣班,不过想了想又笑了:“那行,以后你记得。”骨子里的野性开始有点儿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