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胡亥与张良都睡下了。
明日就要到大韩玄武山地界了。
细雨如丝,余子式一个人坐在船头,手撑着栏杆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浑一身青衫已经湿透了。
水波荡漾,月光浮动,余子式盯着水中男人年轻的脸,没有说话。
船头还栖息着一只丹顶白鹤,静静陪着余子式,这只白鹤从淮水一路跟着,遥送了他们八百里水路。终于,余子式伸手轻轻摸了下白鹤洁白的羽翼,轻声道:“回去了,别送了。”
白鹤静静看了余子式一会儿,一双眼里流光溢彩。它轻轻蹭了下余子式的手,终于轻轻扇动羽翼,披着月光悠悠向远山飞去。
千山万水一孤鹤。
这群天地灵气哺育出的白鹤的确有仙气,从容清冷,偏偏又至情至性。
一线水云间,依稀可见多年前仙人青崖放鹤的模样,云海大川,蓬莱昆仑,世上再没了道门地仙黄石公,只剩下一两句江湖野樵闲话。
多耀眼的人啊,死的如此无声无息。正如那个儒士气质大秦国相,他们生前都是那么煊赫的人物啊,却又都死的那般寂寥。
余子式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水中男人不老的容颜。
自己若是真的不老不死,那不是成怪物了吗?
他原先倒是没有觉得惊慌,只是遇上胡亥之后免不了又开始思索这事儿,人生生死死的都很平常,不老不死却是个大麻烦。他与寻常人一样都会受伤,受伤了也会觉得疼,也几次三番地在鬼门关走几个过场,这一切告诉余子式,他其实是会死的。
只是不老而已,像是身上的时间被锁住了,又像是这先秦岁月不是他的岁月,这种感觉非一言可以道尽。
他过去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自己穿回去了,一抬头发现还是自己那个年轻的写手,只不过是做了场黄粱大梦,梦里江湖庙堂刀兵剑道精彩绝伦。到最后他也分不清这算是个美梦还是个噩梦,转念又一想,忽觉人生本就是大梦一场。
他至少活过了,在这世上走了一遭,不枉风流。
余子式闭眼躺在船上,听着船底的细细的水声,忽然觉得心中很安宁,前所未有的安宁,他想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