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余子式一个人躺在山坡上,旁边有只山羊在雪里刨草根吃。一人一羊对视了一会儿,天地皆静,余子式看着那山羊朝着自己走过来,低头开始嚼自己青色的袖子。
远远摸过来的魏瞎子在余子式身边坐下了,用竹竿敲走了那瘦山羊。
“那匹夫死了?”魏瞎子问道。
“嗯。”余子式枕着自己的手臂躺着,冬日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
魏瞎子点点头,也没太诧异,问道:“死前交代了些什么?他这辈子都神神叨叨的,死前交代了不少亏心事吧。”
“早神志不清了,一个人抱着隔壁寡妇送的酒,撒了会儿酒疯就死了。”余子式嘲讽道,“还唱歌来着,以前没听过他唱歌吧?听去跟老山羊吊嗓子一样。”
“咦,你们后生说话太刻薄了。”魏瞎子不满地嘟囔。
“无所谓,他死了。”余子式似乎在笑,眼中却冰冷一片,“听不见了。”
魏瞎子被余子式噎了一下,半天说了句,“你们读书人,心都这么狠呐?他养了你大半年,死了你都不哭一下的?”
“哭了他能掀开棺材盖爬出来?”余子式想起什么似的接了一句,“忘了,他没棺材来着。”
魏瞎子听着耳边那风凉话一般的言语,觉得自己都要给那尸骨未寒的老友鞠一把眼泪,生前何等的风光,死后连块棺材板都没睡上。
轻轻叹了口气,魏瞎子觉得也是有各人的命,若是不信命,这城里多少人怕连一夜都撑不下去。
余子式翻身坐起来,手搭在膝盖上,眺望着大雪阳翟城,他知道,最多不过三日,吕不韦的死讯就会传遍七国,无数的士子书生会汹涌而至。
野史记载:四野哭声震咸阳。
天下人哭天下人的,那人走得清清静静。谁管你后世史书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