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玉王朝 风弄 15038 字 1个月前

那一日,展露昭果然不曾再在三楼现过身影。

白雪岚虽然折损了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不知心里如何,明面上却不大在乎,只吩咐孙副官继续留意广东军的动向,自己则腻在宣怀风病房里,拿着服务病人的借口,做小伏低地伺候,倒把宣怀风弄得很不好意思。

不过,喝着姜御医方子上的药,宣怀风的身体,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过了一个礼拜,宣怀风就说要出院。

白雪岚表示赞同,说,「我们拿着药方,也就是抓药熬药的事。还是回公馆去,房子比医院舒服,要起什么来都方便,而且安全上也可以保证。」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出来。

展露昭就在他们楼上,白雪岚想到那满肚子野心的家伙就在头顶上走来走去,和他的心肝宝贝只隔了一层地板,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出院的事就此敲定,隔了一日,白雪岚和德国医院打了招呼,给了一笔大大的费用,带着宣怀风回家。

林肯汽车到了公馆门口,依然是管家领着听差们,乌压压地站在大门左右,表示欢迎。公馆里的这些仆役们,被白雪岚恩威并施的调教过,都是很精明干练的,深知总长的脾气,知道宣副官出院,早早就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一色物件准备齐全,吃食也精心打点好。

宣怀风回到公馆,自然处处自在。

这次住院,其实从天数上看,并不很长,只是病情大起大落,几次在鬼门关前打转,让人很生感概。

宣怀风到了往常睡觉的屋子里,碰碰这个,摸摸那个,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仿佛住在这里,是上辈子的事似的。

到了屏风后,握着大木柜门把手一拉,露出里面林林总总的对象来,几件衣服下面覆着什么,露出一点金属的亮色。

宣怀风把衣服拂开,那发亮的原来是个铝箱子,正中画了一个红十字。

就是当日为白雪岚包扎伤口所用的急救箱了。

宣怀风摸着光滑的铝面,不觉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叹,心里想,白雪岚这人,果然是了不得,在一起才多久,不是我中枪,就是他中枪,倒比电影还跌宕。

还有这亲手包扎伤口的缘分。

可见彼此的关系,是有血那么浓了。

正在呆想,白雪岚从屏风后头探进头,问,「躲在里面干什么?新娘子害羞不敢见人吗?」

目光往宣怀风手里一扫,又笑着说,「这急救箱还放这里吗?现在用不着,搁到隔壁屋去吧,不然占住这柜子,放不下衣服。」

宣怀风说,「柜子很大,哪有这么多衣服。」

白雪岚说,「这两天有许多新衣服到呢。文月斋的师傅手艺好,就是手脚太慢,一个礼拜前我就吩咐去办了,结果今天也送不过来。说给你做的那几套西装很讲究,要多两天的做工。另外还有一些长衫和夹袄。」

宣怀风说,「我的衣服已经太多了,你怎么又花许多钱去买?」

白雪岚笑道,「嘿,你这个当副官的,倒管起总长花钱来了?你那些衣服,许多是热天的,再过一两个月就天凉了,还能穿薄衫?冻病了你,心疼的是我。我还是多花两个钱,买个安心罢。」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爱为他靡费的习惯,一时是劝不了的,便微笑了一下,领了白雪岚的好意。

宣怀风把急救箱放到一边,对着白雪岚举起一根手指头,勾了勾,说,「你过来。」

白雪岚就从屏风后走过来,问,「找我有什么好事?」

宣怀风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一边问,一边就主动伸过手,把白雪岚的西装外套扣子解了,又解了衬衣下面两三颗纽扣,掀开布料看。

戒毒院开张那天,白雪岚打了展露昭的黑枪,却自己也挨了一枪,因为不能暴露,伤口是宣怀风私下给他清理包扎的。

后来白面掺药事发,宣怀风在戒毒院忙了一个通宵,晕倒入院,白雪岚没日没夜地着急,又想着,如果宣怀风没了,自己索性也一了百了。

他这样想,自然不肯花心思照顾自己的伤口,虽依仗着体质过人,终究没出大事,但疏于照顾,伤口难免长得不好。

宣怀风把他衬衣掀开,瞧见腰上一个狰狞的伤疤,沉默下来。

白雪岚看他不说话,有些不安,故意笑着问,「怎么?你看我不漂亮了,嫌弃我吗?」

宣怀风还是沉默。

白雪岚越发有些担心起来,说了好几句逗他,不见他脸上一丝笑容。

后来,宣怀风才用很正经的神色说,「实话说,我对你这样霸道的行径,真是厌恶透了。」

白雪岚问,「我又怎么霸道了?」

宣怀风说,「你对我,是实行严格的监视,吃饭穿衣都不放松,我咳嗽一声,你都要发一通脾气,闹得天翻地覆。至于理由,像你常说的,是看不得我受一点的伤害。然若你本人呢?不管多危险的事,也不必和谁商量,只管凭着冲动,就不顾后果的去做了。展露昭这一枪,幸亏是打在不要紧的地方,如果打在了要紧的地方,那又怎么样?」

白雪岚便默默地垂头。

宣怀风只当他听了自己的劝谏,偷眼一看,他借着低头的掩饰,竟微掀着唇角笑呢,宣怀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白雪岚的衬衣衣摆一甩,说,「我知道,你是谁的话都听不见去的。」

白雪岚看他要转身出去,忙从后面抱了他的腰,拦着他说,「别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在老家时,连父亲都不太管教我呢。我自然听你的管教,只是,总要给我一点时日来适应。」

宣怀风还要说什么,却听见管家在屋外说,「总长,有客人来拜访宣副官。」

两人只能停了说话,走到外头去。

白雪岚问,「哪里的客人?」

对不起大家,我来晚了,一言难尽。

今天贴一万字,算三天的分量。就是补过去两天,再加上今天的。

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白雪岚问,「哪里的客人?」

管家笑道,「说不完,一大堆呢,都是来贺宣副官病愈的,把小花厅都挤满了。」

他们便往小花厅去。

进门一看,满满的一屋子,首先中央的圆桌子周围就坐满了人,都是几个老朋友,黄万山也在其中,正歪过头和旁边的谢才复说话。

他妹妹黄玉珊却站在窗边,和承平拿着一本小册子,边看边嘀嘀咕咕。

新生小学的女校长戴芸也和她哥哥一道来了,他们比其它人拘谨些,捧着听差们奉上的热茶静静喝着,含笑听着大家说话。

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大个儿,在一群中国人中,鹤立鸡群一般,格外显眼。正是戒毒院里主持医疗工作的英国医生奥德里奇.布朗。

原来这些人在宣怀风住院的时候,都曾经去探望,却被白雪岚通通打发走了,没一个能见上宣怀风的面。如今得到宣怀风出院的消息,也不知是有人发起的,还是不期而遇,竟同时过来了,热闹得不得了。

宣怀风又惊又喜,笑着说,「难得,来得这么齐全。」

众人见主人家到了,都站起来,拱手说,「恭喜,恭喜,脸色看着很好,病想必已经十分痊愈了。」

黄万山说,「你这一生病,急都把我们急死了。眼下你出了院,朋友们特意赶过来,要给你贺一贺。」

宣怀风说,「这可不敢当。住了几天医院,让大家担心,我心里过不去。」

承平哈地笑道,「怀风,你可上了万山的当了。他就是哄你说这句过不去呢,他好逮住话头,趁你一顿好酒席。」

宣怀风说,「这有什么,难得过来,一顿饭我是必须做东道的。」

黄万山朝承平笑道,「如何?你出卖了我,也捣毁不了我得一顿好吃的吧?倒要看看等一下酒菜端上桌,你能忍住不和我同流合污?」

黄玉珊看她哥哥和承平斗嘴,很觉有趣,抿着嘴笑个不停。

布朗医生也过来,先和白雪岚握了握手,对宣怀风用他富有外国特色的中文说,「抱歉,你生病,我没有,帮上忙。」

他知道宣怀风得了肺炎,也曾联系过几个有交情的英国医生来为宣怀风诊断,白雪岚对此倒没拒绝,让他们为宣怀风会诊了一次,不过面对严重的肺炎加上姜御医毒药的重症,洋大夫们也一筹莫展,最终铩羽而归。

布朗医生话里的没有帮上忙,就是指的这个。

宣怀风说,」哪里,布朗医生的诚挚友情,我铭记在心。其实我个人的健康,无足轻重,最要紧的是戒毒院,多亏有布朗医生在。」

提起这个,布朗医生脸上露出专业研究者那种兴奋的笑容,说,「是的,戒毒院的工作很重要。我们最近,有发展,研究很有成效。」

宣怀风大感兴趣,正要询问,费风不知从哪钻了过来,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说,「哎呀,为了我,今天大家都过来了。可戒毒院里怎么办?」

费风崇拜西方文化,最不耐烦这种道贺的俗事,直截了当地说,「我可不是过来贺你出院的。自从你病了,戒毒院几乎乱了大套,缺三少四,那些政府批文的手续就更不用说了。好了,不说闲话,这里有几张单子,请你签个字,院里等着用呢。」

说完,从大口袋里掏出一迭纸来,大概是他一直揣在身上,揉得皱巴巴的。

然后,又把他常插在上衣口袋的那支美国钢笔拿来,取下笔盖,递给宣怀风。

白雪岚知道今天宣怀风是主角,进了小花厅后很心甘情愿地当陪衬,只和人握握手,并不多说话。他瞧见宣怀风今天才出院,就有人用公务劳动他,心里挺不高兴。

正要开口,想到宣怀风遇上公务就什么都不顾的热忱,自己说话也是不管用的,反而到时候被宣怀风抗议。

刚才在房间里,宣怀风已经不高兴了,何苦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是?

因此白雪岚就忍住了没吭声,只暗中拿眼睛把不识趣的费风扫了两眼。

反而承平是在戒毒院里做事的,和医生们也熟,就说,「费医生,怀风的病刚刚才好,你也让他松泛两天。」

费风说,「宣副官松泛不要紧,院里的病人瘾头上来,哭着喊着用脑袋撞墙,你也让他们松泛吗?」

宣怀风说,「不要紧。我住了一阵医院,把戒毒院的工作都丢一边了,是要赶紧补回来。」

因嫌小花厅里太吵,便对白雪岚说,「劳驾,帮我招待一下,我片刻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