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火通明,热闹得十分凉薄。
郁侃奇迹般地发现自己对这一套流程居然不陌生,只不过这一次迎上前的人从他变成了他父母。
叫表叔公还是表太公的亲戚家有五个奶娃娃,地上爬的那位小朋友执着地脱许恣的鞋。
“咿咿呀呀咿咿!”
许恣:“……咿咿?”
小朋友扒着许恣的鞋,瞪着眼睛看他。许恣动了动脚,小朋友没抓稳,坐到地上,过了一会又爬过来。
如此重复了三个小时。
许恣手机快没电了,看着岌岌可危的百分之三,他调了低电量模式,然后熄屏塞兜里,看着这小朋友扒他的鞋。
那位表不知道叔公还是太公坐在沙发里端,身侧守着两同样满脸皱纹的叔公的儿子,十分长寿,虽然这位表不知道是叔公还是太公一直以来都很瘦,看起来不健康,但仍然顽强地活了很久,逢年过节沾边的亲戚都喜欢来拜访他。
除了扒鞋的小朋友,还有四个奶娃围着许恣周围,对这个场上勉强算得上唯六未成年的哥哥十分好奇。
奶娃娃的小头目今年六岁,奶声奶气地问:“你很无聊吗?”
“嗯。”许恣点头。
小头目也点头:“我们也很无聊,大人们更无聊。”
小头目自说自话的样子让许恣立马想起自家男朋友,他摸了摸手机,很想拍下来发给郁侃,点开屏幕,百分之二。
拍不了。
信息一栏没有未读信息。
许恣最后看了眼时间,过凌晨了。
他把输入栏里的字一个个删掉,发了一条。
-怎么了?
信息成功发送,手机没支撑多久,光荣没电。
晁云对表姑点点头,别开脸打了个哈欠,表姑跟她介绍自己研究的第五种新菜式阿华田煮粥之后,晁云委婉道:“天色很晚了。”
“噢是是是。”表姑及时闭嘴,“好像是说太多了,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说话就这样……”
“啊。”晁云笑了笑,“没有。”
然后晁云果断地喊人:“儿子,走了。”
许恣毫不留恋地抛弃五个刚把他列入好朋友行列的奶娃娃。
车子拐进小区有意减速,怕吵到人家,小心翼翼地驶入院子。
许恣小睡后醒过来,从车载充电器拿出手机,习惯性看了眼对面的屋子。
整栋黑不溜秋,一丝儿光都没有。
他心尖揪了一下。
老爸停好车,晁云率先下去,拿手机手电筒照明。她四处晃了晃,光柱也四处晃,吸引了门边一只小生物。
那只眼熟的,初长块头的小猫晃着脑袋走到他们三面前时,许恣一把捞起它:“你怎么在这?”
“那边怎么黑成这样?”晁云后知后觉地看一眼对面,晚上睡觉考虑到起夜的问题,走廊灯一盏盏总开着,怎么也不是这个样子。
许恣看了眼重新开机的手机,在老爸老妈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拨了号过去。
信息栏只有一条未读,未接电话一个。
他边拨号边看信息,先看见爷爷两个字,再看见医院。
眼皮倏地一阵跳动。
“怎么了啊?”老爸拍拍他肩膀,“先进屋,外面冷,猫都冻傻了。”
拜郁侃所赐,许家算小猫的第二个家,小猫跟着人群莫名其妙出了门,个儿小声儿小没人注意得到,一抬头人群没了,门也关了,它被养娇了,在外边杂草堆里睡不畅快,便迈着短腿,凭本能走到第二个家门口等待。小猫一进门,腿一沾上地板,它自发扑向猫窝,倒是不饿,就是困得不行。
等待接听的铃声响了一遍不止一遍又消,许恣重复拨过去,蹲到猫窝里看那只倒头睡过去的猫。
他伸手碰了碰,担心猫犯困是冻坏了,手里感觉温软,倒是摸不出个什么来,接着电话那头通了。
“回家了?”郁侃声音掩不住的疲惫和沙哑。
许恣坐到地上,左手无意识地顺着猫背划:“嗯。爷爷怎么样?”
“没事。”郁侃沉默了一阵:“暂时没事,还在检查。”
晁云忧心忡忡地过来:“打通了吗?问问在哪家医院,明天我们过去看看。”
郁侃在那头听清了,他清了清嗓子,说,不用了,没什么事。
许恣刚想站起来,闻言又稳稳地坐了回去,微微低头,避开老妈和老爸探究的视线。
他怀揣了许久的猜测随着郁侃一句不用落到实点,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刻该有什么心情,先强迫自己把可能出现的结果推测了一遍。
睡梦中的小猫受惊炸毛,本能地往里面缩,躲开许恣的手。
这通电话以什么为结尾许恣后来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郁侃说别让晁云和老许过去。
郁明源和虞露对衍都,对这片地方,乃至这里的居民都感情有限,这里算一个时常需要回来的地方,但是不属于他们心甘情愿要去的地方,象征着责任,是需要承担的东西,刨去年老的父母和一个叛逆期的儿子,其他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如今忽然撞破一桩尚未成型的懵懂情愫,便是虞露曾经多次表示喜欢对面家的小孩,这种时候倒是界限分明,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