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阑把手机解锁递给苏行,说道:“这是后来审出来的口供,关于当年车祸的详细情况。”
“你跟我说说吧,”苏行把手机推了回去,“不想看屏幕,眼睛疼。”
“我得先问你,当年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苏行:“我当年背着师父偷偷看过照片,尸体表面呈黑褐色,几乎全部炭化了。但我不知道是烧死还是死后焚尸,当时我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些。师父这些年没跟我提过,尸检报告我也调不出来,所以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说吧,我现在挺冷静的。”
“好。”晏阑开始讲述,“曹金宝知道的也不多,他并不知道是谁指使的,但具体实施人是他选定的,叫做贾昭,是他的狱友,也是把他带进恒众兴的人。这个贾昭五年前已经死了,车祸,驾驶着大货车和一辆小轿车迎头相撞,他和那辆车的司机当场死亡。”
“也是接的活?”苏行问。
“是。原因不知道,也不是曹金宝设计的。”
“继续说吧。”
晏阑点点头,继续说道:“那场车祸的时间和地点都不是曹金宝定的。当时他原本是要设计车祸,但他的客户不同意,说现场不能有第二辆车存在过的痕迹。最后的设计是找人在你爸的车上动了手脚,把刹车片换成了并不耐高温的材质。你爸出事当晚开车进了山,连续行驶超过两个小时,高温使用后刹车片断裂。”
苏行轻声说:“我爸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就算刹车片断裂他也不应该出事才对。我后来在他的遗物里看到了当年他出去受训时候的笔记,里面有行驶途中刹车失灵的处置办法。怎么还会……”
晏阑回答:“因为贾昭和曹金宝一直开车跟着他,在发现他车失控之后反复多次别车,最后在那段山路第七个‘胳膊肘弯’的地方把你爸的车挤下了山路。车翻下去之后你爸其实还有意识,贾昭用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方向盘把你爸砸晕,然后把那个方向盘换到了你爸的车上,伪造了头部撞击方向盘的假象。之后他们又将油箱的油放了出来,点了火……”
苏行问:“然后呢?当时的痕检没有发现可疑的?”
“目前看来是没有。”晏阑划了一下手机,“曹金宝他们很小心,放的汽油量和后来又倒在现场的汽油量刚好符合从市区满箱油开进山之后的余量。那天夜里刮大风,车所在的地方又全是干树枝。等江局和王老意识到你爸出事之后带人赶到现场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车的框架都快烧散了。现场痕检如果有问题的话王老和江局不可能放过的,不过也不一定,这个要等案件正式重启之后调出来当年的物证和卷宗才能确认。”
苏行沉默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他们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时间、地点甚至是天气,就是为了把我爸送上路。”
晏阑轻轻抚摸了一下苏行的后背,关切道:“你还好吗?”
“没事。”苏行说道,“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的,我想知道那人跟我爸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晏阑斟酌着措辞问道,“那天晚上你爸临出门时候有什么不同往常的行为吗?或者说过什么话?”
苏行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当年师父和负责办案的警察就问过我,但是我什么都不记得。而且人的记忆是会自动修正的,所以我现在就算回忆起什么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很有可能是我在自己理顺逻辑的过程中修正了记忆。这个你应该更了解,重大事故的幸存者和目击者往往会出现记忆偏差,有时甚至会误导你们破案。”
“我知道。”晏阑轻轻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那你知道你爸那段时间在查什么案子吗?”
“不清楚。那个时候我才八岁,他不会跟我说工作上的事情。而且因为李婉琴的原因,那会儿我爸基本只是回家睡个觉。”
晏阑说:“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你爸那晚为什么突然开车进山,但我觉得他进山的原因应该是破案的关键,所以如果你能想起什么,或者找到什么东西,一定要第一时间交给我。”
“我明白。”苏行抬起眼直视着晏阑,轻声说道,“领导,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如果真的找到了幕后的人,你们抓捕的时候带上我。”
“抓捕现场会很危险。”晏阑本能地要拒绝,但在对上苏行那双炽热的眼睛之后还是松了口,“带上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冲动了,你今天差点儿就把曹金宝掐死了。”
苏行用力地点了下头:“我保证会克制自己。”
晏阑说:“之前你说小时候跟人打架,心底里有点儿阴暗面,我还觉得没那么严重。今天我算是真的见识到什么叫要杀人的眼神,你太吓人了。”
“我当时失控了。”苏行说道,“可是换作是你,你不会崩溃吗?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你知道你妈是被人害死的,你会怎么样?”
“我?”晏阑偏着头想了想,“那得看我当时身上有没有枪了。”
苏行:“……”
“开玩笑的!”晏阑搂住苏行,“我怎么可能随便开枪?我又不是魏屹然那货。不过你说的对,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一定会比你好到哪去。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旁人再怎么安慰对当事人来说都是无用的,你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对吧?”
苏行轻轻点了下头。
晏阑说:“今天的事情我爸替你拦住了,但是你还得做个样子,写份检讨,不多,800字就行。不用当众读,也不放进档案,就给现场的其他人一个交代,在公示栏里挂一礼拜。”
“知道了。”苏行站起来说道,“我先去洗个澡。”
“好。”
哗哗的水声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才结束,氤氲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清香飘飘忽忽地从门缝中钻了出来。苏行头顶着毛巾,在门口的地垫上蹭了下拖鞋底的水,径直往卧室走去。晏阑的声音从身后的客厅传来:“你平常在家都不穿衣服吗?”
苏行动作一顿,把毛巾抓下来搭在肩膀上,勉强盖住前胸:“平常家里没人,而且我又没光着,我穿内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