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河市的秋天夜晚多雨,日出后,柏油马路上水分迅速蒸发。
清亮日光,周末,一切都灿烂而美好。
手机里有闻又夏发来的定位,邱声抬起头,确认面前是定位里所写市立第三医院,回复了一条“我到了”。
他前一天夜里差点通宵,睡到九点多迷迷糊糊地被微信消息提示震动吵醒,看完内容彻底精神,然后再也睡不着,睁着眼躺到离约定时间只差半个小时,起床出门。
市三医院与邱声的住处相去不远,公交就两站路。
东河这两年发展得尤其好,不过邱声刚买房那阵子,房价还没有十分离谱。他那时靠版权费攒了点存款,人却状态极差,顾杞怕他没轻没重地转眼花光积蓄,嘴唇说秃噜了一层皮,好歹劝服了邱声置办一套不动产。
他知道顾杞的用意并不只是给自己找住的地方。
邱声是需要外在驱动力推着才会懒懒散散挪几步的人,如果那时任由他自行发展,可能没多久就能从生存走向毁灭。
买房的事没用邱声操心,顾杞不坑他,选的房子是面积只有70多平的二居室,大刀阔斧地按邱声喜欢的风格重新装修了。邱声就签合同的时候出过场,首付缴了五成,现在每个月还四千元贷款。
选那套房子,除了邱声要求必须看得见海,也有小区距医院很近的缘故。
他有段时间常来市三医院,各大招牌都背得滚瓜烂熟。
最近半年没来了,对街卖医疗器械的人各展身手四处推广,花店,水果店,药店……变化不大。
离约好的时间还差五分钟,闻又夏除了那句“11点市三医院见”就没有下文,邱声突然开始迷惑为什么他约自己在医院见。
闻又夏生病了?
邱声思索着,站在原地,被升温的阳光晒得发晕。
他站得笔直,这姿势诡异,如果一直紧盯每个过路行人会被当成变态。邱声干脆跨坐在路边一辆共享单车座椅上,假装很忙地将各个APP点开又退出。
一个人走到面前,和树叶一起遮住让他难受的阳光。
邱声抬起头,对上那双墨色的眼。
谁都没跟对方打招呼,邱声站起身,扶了把差点歪倒的单车龙头,默不作声地跟在闻又夏身后沿着街离开医院。
秋日蝉鸣行将枯萎,人行道被各种店铺占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格外狭窄。邱声低着头走出好远,停在闻又夏一步之遥的位置等路口红灯。
闻又夏稍微偏过头问:“不过来吗?”
邱声心跳一抖,抿着唇去挨着他,闻到一股很淡的烟味。
闻又夏这天穿长袖的黑色卫衣,同色运动短裤,外套拉链拉到最上头也没挡着下巴。他有点胡渣,黑眼圈很重,可能整夜没休息好。
邱声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沧桑难看,现在和闻又夏一对比,顿时在心里暗想他居然比闻又夏有个人样。他又想:闻夏这人虽然不怎么爱打扮,但也绝不放任自己这么颓,是遇到什么事了么?不然大周末的谁没事跑医院。
红灯变绿,他们跨出去,邱声在繁杂的脚步交叠中问:“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陪床。”
“冬冬?”他问,说出这个名字时有一瞬间害怕地去看闻又夏。
闻又夏表情没任何起伏,目光微垂:“闻老师。”
说这话时,他似乎出于习惯,拽了把单肩包的背带。
那个包鼓囊囊的,里面装的大概是洗漱用具一类。这对话让邱声恍惚某些时刻似乎还停留在四年前,他们还没吵架,许多事都有转圜回旋的余地。
“闻老师怎么了?”
“查出肿瘤,上个月刚做完手术。”
市三医院的肿瘤科在国内知名度不低,听闻又夏的语气手术应当顺利。邱声“哦”了一句:“那你今天不用上班?”
“轮休。”
怪不得昨天那么问,原来是怕他去公园扑空。
他心里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