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群帆的咨询室里飘着一股好闻的柠檬香,这味道程墨很熟悉也很亲切,走进来以后,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段群帆给他和陆远哲倒了巧克力牛奶,然后给自己泡了杯茶,随意地在他们对面坐下了。
“这小孩子喝的吧?”陆远哲疑惑地看着桌上的杯子。
“你们不是来问程墨小时候的事情吗?喝点他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嘛。”段群帆自然地挑明他们的来意,仿佛已经提前听说了一样。
“你又知道了。”陆远哲无奈地耸耸肩,摸不清这到底是什么读心术。他们在榕树医院问了一圈都没有好消息,也没有问出柳毅和齐秋雨有什么八卦,不得不来段群帆这里碰碰运气。
他把牛奶拿起来喝了一口,觉得确实是程墨喜欢的甜味饮料。
“我们还在查宴十几年前的案子,您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位心理医生,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想知道您还知不知道什么。”程墨捧着杯子,也惬意地喝了一口,终于说明了来意。
“你来的时候状况确实不太好。”段群帆回忆道,说起这事,语气有了些许不满,“我不知道当年的警方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允许你重复那么多次服务区爆炸案的细节,还是不经指导独立完成的。”
陆远哲虽然没法回到当年,但听过录音,九岁的程墨把那天的爆炸案讲得有条有理,跟排演过差不多了。
他以前觉得这是因为程墨天生逻辑和记忆力强,现在想想,程墨当时状态那么差,可能真的是被问太多次,已经形成书面记忆了。
“也不全是他们问的……我也说了很多次,因为……”程墨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可能就是因为那个齐医生告诉我,忘记是没用的。”
他当年能做的,只有提供详细的证词;他要赎罪,也不配忘记一切。
“我找你爸要过你的治疗记录,你前面见过三个心理医生,确实有个齐医生,当时我就问你爸,你是一开始就有强烈的罪己心理,还是后来发展出来的。”段群帆认真地看着他,“你和你爸都坚持说你见的医生和警察没有问题。”
“他爸的话能信就有鬼了,他爸还支持他英勇就义呢。”陆远哲没好气地插了一句。
看他这个反应,段群帆笑了一下:“能送来治疗,总比放任他的病情恶化好。”
“我自己不记得了。”程墨摇摇头,想不起究竟是案发后多久觉得自己应该赎罪的,“我到现在也没想起来其他医生的治疗细节,还是最近才想起来自己去过那么两次榕树医院。”
“想不起来就算了。”段群帆觉得他深受反复沉浸式体验从前痛苦的困扰,还是不要勉强回忆比较好,“那时候你的状态太差,你爸说你在火葬场闹了一通,后来就反复生病,不一定是齐医生的问题,儿童发烧本来也很容易……怎么了?”
他看程墨一脸震惊,停下了叙述。
“我在火葬场闹什么了?”程墨一脸茫然。
“我怎么知道……”段群帆被他吓住了,不敢随便回答,“只听说你闹了一下,差点卡住火葬场的传送带,被你爸拉回来的,然后就生病了,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程墨摇了摇头,呆坐片刻,突然一抬手,大半张脸埋进杯子里,喝了一大口巧克力牛奶。
“不烫吗?”陆远哲把他的手拽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杯子,勉强压住了嗓子里的哽咽:“我以为当时我无动于衷的。”
陆远哲记得,这事程墨跟他说过,他知道程墨直到现在,都对自己傻站着的事情耿耿于怀。
“重要吗,你在意就行了。”他把程墨的杯子放回桌上,伸手揽住了程墨的肩膀,“没冲上去就没冲上去,伤心难过未必要表现给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