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之前,表哥一直是宋双榕偷偷羡慕的对象。
他只比宋双榕大几岁,却过着完全不同的舒适生活,想要什么都只需张张嘴,舅妈自然会买给他。不像宋双榕三天两头挨打,从小到大,表哥甚至没有被责骂过一句,因此舅舅打了他一巴掌时,不光表哥,连宋双榕都愣住了。
在此之前,表哥站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边,习惯性地塌着肩膀,腿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听到什么笑话,嘴歪了歪,重复“结婚对象”。
“不愧是大导演,”他说,“喜好就是与众不同,结婚对象是个男的。”
自表哥问怎么不请他进去坐坐,宋双榕就猜出他看到了李聿,或许是昨天他和李聿牵手回家的路上,又或是午饭时,他们面对面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宋双榕一直喜欢看李聿吃饭,毫不避讳地托着下巴,看了很久。
无论是哪一刻,宋双榕回忆起来都只觉得甜蜜,也有些恍惚,他竟然真的和李聿在一起,说了很多没用的话,做了很多浪费时间的事,如同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约普通又令他持续心动的会。
似乎把宋双榕的沉默当成心虚,表哥得意地笑了,露出让宋双榕不适的表情,“我懂,玩玩嘛,不用这么紧张。”
“我不会说出去的,”他走近一步,状似熟稔地想拍宋双榕的肩膀,“不过哥也该结婚了,还需要你帮帮忙。”
宋双榕躲开他的手,问:“你结婚也是玩玩吗?”
“那能怎么办,总要传宗接代吧。”表哥无所谓地说:“你我都姓宋,我结了婚,生了孩子,你和你的小情人随便怎么玩,不也轻松自在。”
“你有什么好传宗接代的,”宋双榕打量他,忍不住说,“你那些杂志还在我家,需要的话我捡出来还你,别去祸害女孩了。”
大概从来没有被回击过,表哥嘴微张着愣在原地。宋双榕绕过他,拿出门卡,又转头说:“我不是玩玩,他是我男朋友。”
过了一两秒钟,表哥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叫宋双榕的名字,又像是怕惊到安保人员,把宋双榕扯到一旁的树荫下,指着他问:“你说什么?”
宋双榕拨开表哥的手,看他因震怒而变得扭曲的脸,不再有小时候那样的畏惧感,反而觉得滑稽。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他说,“劝你别祸害女孩。”
表哥闻言笑了两声,“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教育我,凭你上过学有工作,还是玩男人,你就不怕——”
尖刻的嗓音戛然而止。
“怕什么,”宋双榕替他接上话,“怕你告诉我爸妈吗,你随意。”
天色逐渐暗了,路灯亮起,但照不到树荫下,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几声,应该是李聿的消息,他做了饭在家里等。宋双榕握了握钥匙,准备离开。
门岗处的保安换了班,从亭子里走出来,沿绿化带巡逻,宋双榕知道表哥其实是色厉内荏之徒,他走出树荫,表哥果然没有再拦,只是在身后用不大的声音说:“你妈活着的时候就不正常,果然生出来的儿子也一样。”
知道他是想激怒自己,宋双榕不准备理,却不料突然有人快步走进树荫下,来不及反应,他听到清脆的响声,和表哥难以置信的一句“爸”。
转过身,宋双榕看到舅舅。老小区的绿化做得好,四周都是常青植物,宋双榕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多少。
愣怔间,舅舅揪住表哥的衣领,“什么不正常,她是你姑姑!”
“那又怎么样!”表哥大吼。保安听到动静走过来,手电筒晃了晃,远远地扬声问“怎么回事”,表哥又噤声了。
宋双榕看了舅舅一眼,回“没事”,他对舅舅说:“我走了。”
“榕榕,”走出两步,舅舅在身后叫住他,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回家吧。”
保安小跑过来,和宋双榕碰面,认出他,笑着打招呼,又警觉地朝他身后看,“是不是你家的亲戚又来了?”
他让宋双榕放心,说系统内有他们一家的照片,不会放行的。宋双榕笑了一下,说“谢谢”。保安帮宋双榕刷开门禁,和他一起走进去,嘱咐“下次再碰到他们直接报警”,他义愤填膺的模样,令宋双榕有些感动,又道了一次谢,说:“房子要卖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走至无人处,宋双榕停下来,扶着路灯的灯柱,察觉到自己已经疲惫不堪,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四肢才恢复知觉,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
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青草气息,也有不知名的淡淡花香,宋双榕垂着头,数自己的脚步,忽然听到另一道稍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李聿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