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说:“真蠢。”
岩石不算高,下面还有些杂草掩护,除了一些吃到一些皮肉苦,我并没有伤到。
我皱着眉头说:“你不能拿这个开玩笑,男人可生不出我爸。”
老头居高临下地睨了我一眼,问道:“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呲牙咧嘴地去搬了快不算沉的石头,自食其力地爬了上去,在老头语出惊人之前,先确定自己的前后左右没有可以踩空的危险地方。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合照,用细长瘦瘪的手指 “啪” 地一指,沉声说:“这个是你奶奶。”
我沉默良久,说:“…… 我记得这个人,” 我看着他指的那个漂亮男人,说,“他长得比你帅。”
爷爷吐了口烟圈,说:“眼光还不赖。”
……
老头子说我的曾爷爷是个叫大地主闻风丧胆的 “土匪”,从良之后归顺联合政府,一步步地当了个挺大的军官,而我的曾奶奶是留洋回来的女大学生,家境殷实,本人在淮市租界的一家报馆里做编辑。
我问他,我的曾祖父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老头子说,我的曾奶奶思想开放,不讲门当户对,就看中曾爷爷身上那股狠痞的正气,在他还是个没出头的毛小子的时候就瞒着父母结识了,后来能顺利成亲诞下爷爷,受了不少阻力。
爷爷继了我曾祖母的外貌,但是曾祖父的气质传给他的时候走歪了路,刚正走没了,就剩下带着邪气儿有余的痞。
爷爷大名徐致远,但他本人并不 “宁静”。
……
十八岁的徐致远是个老子都管不了的混蛋。
徐老爷子教育儿子无非就是棍棒本事多,但徐太太最忌他动手,把徐致远划到自己手底下管着,以至于徐老爷子的棍子够不到他的屁股,徐致远也学会了在母亲面前装乖甜,人后再竖起尾巴当狼的一套。
他经常在浮夜笼罩的百乐门听曲跳舞,偶尔搂个穿短袖旗袍的小姐绕帐调情。
徐致远觉得和女人鬼混是一种盛大的艺术,每个男人 “各有千秋”,像他钟情是中国画——譬如女人穿旗袍,那些丰腴曲线把丝绸撑得光滑圆润的,就缺少了留白的美感。
他喜好高挑小姐身上空荡荡的衣褶。裹着瘦腰的单色布料挑绣几只春意盎然的芍药花瓣,那简直是文艺复兴的青萍之末,爱神的画廊独发给他徐致远一人的邀请函。
傅书白是个当地大学的哲学系学生,徐致远感情最好的酒肉朋友。那时他也搂着自己的小姐,醉醺醺地对这番附儒风雅的长篇大论发表评价:“徐致远儿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