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脚步声,来来往往的声音,那些经过的人似乎看见了路边双目失神的小孩,但他们并未停下来,一个个蹙了眉,却无一施以援手。
“看穿着,应该是杂役弟子?要不送回杂役别院去?”一人询问。
另一人摇头道:“不用,刚才王一师兄不是放了话吗?路上看见一个五岁小孩,不必理会。”
“为什么?”
有人解释道:“听说是谷主仇人的儿子,能够收留已经仁至义尽了。”
“仇人?”
谷主竟然还愿意收留仇人的小孩?!
走在最前面的人轻嗤一声,“大概正因为是仇人的小孩,所以才留下,这样一来,想怎么报复都可以不是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哈哈哈!”
几人的谈话声音从耳边划过,逐渐减小,他们离着路边倚靠大树的小孩越来越远,话语中的风凉意味尤为明显。
那些声音落入长笙耳中,十分刺耳尖锐,但他漆黑的双目却无丝毫波澜。
许是心脏的疼痛已经在刚才变得麻木起来,因此在短暂的时间内,他不会有其他情绪的反应。
身上衣物有些潮湿。
枫叶地上的泥泞黏糊糊的,长笙坐在树下,平静地盯着地面那些刚刚踩踏过的红色枫叶。
它们在离开大树的那一刻就已然失去了生机。
即便被风卷起有了片刻的喘息,最终也将会在风停下来的时候跌落在地上,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任由来往路人踩踏。
五脏六腑传来的痛楚使得长笙难以继续动弹。
从泥地爬起来坐在树边,已经用掉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
长笙想,后面呢?
后面他该有怎么办呢?
在确认了云虚师父的话以后,当做家的落霞谷,现在不再是他想要停留的地方了。
但——正如刚才离开的那群人所说,苏黎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仇人留在身边,才更好报复不是吗?
这或许就是男人让奶娘婆婆带自己过来的原因。
长笙勾唇,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
从傍晚时分到夜幕星辰。
他在树下坐了许久,散乱的发丝贴合在脸上,那张稚嫩乖巧的小脸上沾染了血迹和泥水。
寒风瑟瑟,长笙闭着眼睛,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
等到身躯被冻得僵硬无比时,他才终于轻轻动了动手指。
——再停留下去,真的会死。
长笙慢慢睁开眼。
浓密的睫毛微颤,轻轻刷过额前散乱而下的发丝。
他伸出手,扶着身旁大树缓缓地站起了身。
体内流动的气息好似身躯的支点,支撑着他的动作。
幸得这一个月,云虚师父教过他内息调节的方式,否则以今日苏黎那一掌,自己必定当场死亡,哪还有机会调动内力维持到现在?
他扶着林荫道一旁高大的树木,在这潮湿昏暗的小路上,慢慢朝着杂役别院的方位走去。
长笙不想死。
他还没有为父母报仇,怎么甘心就这样轻易死在苏黎的掌风之下。
小孩明无表情地想——那不再是他舅舅了。
既然因着父亲而将自己当做仇人,那自己又何必再将他当做亲人?
月光冰冷清辉,映照在林中这小小的身影上。
天地荡漾,夜风穿林打叶,落霞谷的林中小路,唯有一幼小身躯,蹒跚前进,踽踽独行。
*
身穿夜行服的男子走入柴房之中,但意外地,那小孩今日见着自己,却没有多少反应。
平平淡淡的神色,不复之前的欢喜与天真。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是毫无生机的人偶,漆黑双目失魂无光,平静地隐没在了柴房的阴影角落。
苏黎靠近他,挑眉问道:“今天见到舅舅了没?”
长笙一眼一板地点头:“嗯,见到了。”
“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