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日山是深山老林,丛林蓊郁,终日不见光,盛夏里雾气也重,阴森瘆人。
陆衡就在这山中。
这几日他没有回静安苑去见宋小舟。那一晚他大开杀戒,将郑管事一行人都杀了,就是断了一只手的郑管事,都折在了静安苑的鬼祟手中。杀了人,陆衡体内戾气一日盛过一日,如潮水澎湃,几乎将他淹没,剥夺神智。自在棺椁中醒过来,陆衡每一日都在清醒和失控间游走,如同独步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深渊,成为浑浑噩噩只知杀戮的厉鬼。
即便死了,陆衡也不想,不能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
何况,宋小舟还不能死。
陆衡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腕子白,一道黑气若隐若现,铁链似的锁着手腕徐徐流转,陆衡目光一寒,猩红的戾气若有实质狠狠撞向那道黑气,两相激荡互不退让,光洁的皮肉一点一点撕裂绽开几可见骨。
陆衡恍若不觉痛,脸上没什么表情,周遭鬼气刹那涌动,连树叶簌簌作响不堪其扰跌入泥尘。蓦的,陆衡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面容也变得狰狞,脸上陡然出现一道道黑色的裂纹如烙印一般封在他的脸上,就连四肢都被黑气牢牢锁死,动弹不得,魂魄都似要被强行绞碎,陆衡痛苦不堪,喘息粗哑,好像又回到了濒死的时候,脑中走马观花一般。
母亲临去前不舍地看着他,说,儿啊,以后就你一个人了。
林嬷嬷亲手给他喂黄汤,抹着眼泪,手粗糙而温暖,少爷,你快好起来吧。
陆悬仰起脸,带着软绵绵的笑,叫——哥,哥你去死好不好,我求你了。
最后看见的却是宋小舟,宋小舟抓着他的手,清清亮亮的眼里都是他,仰慕地说,谨之,你真好。
陆衡脑中瞬间如遭雷击,猛地睁开透红的眼睛,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过了许久,瞳色才渐渐恢复如常。陆衡闭了闭眼,身体仍有几分颤抖。
一片枯黄的叶子掉了下来,落在陆衡身前的小土堆。一座黄土堆,简陋的坟茔也似,坟前有浸透入黄壤的暗渍。
陆衡厌恶地皱了皱眉,怔怔地看了会儿土堆,慢慢地站了起身。
突然,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脸色隐隐有几分微妙。
宋小舟一脚踩在拦路的灌木丛里,太阳热,他晒得满头都是汗,两颊泛着健康的红。
如果可以,宋小舟是不愿意来静安苑后山的,这里阴森又古怪,他第一次来就碰上了鬼打墙,险些回不去,如果不是陆衡,他恐怕要迷失在这偌大深山中。
这次再入后山,也是因为陆衡。
宋小舟找遍了静安苑,都找不到陆衡。逼急了,见了静安苑里的鬼,他都一手抓着脖颈的兽
牙壮壮胆,佯作镇定,问,陆衡去哪儿了?
谁知那鬼一听陆衡二字就吓得四散,任宋小舟叫了几声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