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里的各派仙长, 说到底,好像和凡人也没什么差别。
大抵世俗所致,无论外表瞧上去再怎么超凡脱俗, 这还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
唯一的差别也不过是多了那点可有可无的修为而已。
面对着亲口承认入魔,让自己陷入劣势的青年, 一群人毫不掩饰的恶意浓郁得几乎能让人呼吸不过来。
那莫须有的天大罪名就这样安在了李映池的头上。
无数讨伐声和带着异样的眼光,刺耳灼人, 像是压在身上还在不断加重的巨石。
这对于最为在意名声的清池仙君, 可以说得上是世间残忍至极的刑罚了。
若是性格骄傲的原主在这, 恐怕早已崩溃。
不过好在站在这的是李映池。
他尽职尽责扮演,在任务中投入十分情感,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
无论角色如何,李映池始终只是自己,完成任务是他的唯一目标。
至于其他的, 那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只要任务完美结束,他就会立刻抽身离去。
对他怀有善意的人,李映池向来心怀感激, 但也仅限于此。
毕竟他从没要求别人做过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必要让他多费心思。
至于其余萍水相逢, 往后都不会再遇的人……对他有何种情感都没关系, 他不在意。
任由别人如何说道,李映池听着都不恼, 反而平静地应下。
纤长眼睫垂落,遮住了青年眼眸中闪烁的情绪, 斜落的雨水早已晕湿他的面容,白玉雕成的下巴尖有剔透水珠欲落不落。
在旁人看来, 清池仙君好似已经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正崩溃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整个人雨打幼蕊,像是被这风一吹就要四散碎落,随着那缕春风散去。
不再如往日那般高高在上,就好似天边悬挂的清月不再遥不可及,变成了投落下来虚幻的镜花水月,掷一块石子就能摧毁他的美好。
过于残忍的想象,令许多人看着雨中的青年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没有人会想这样对待一个美好的青年,自然而然的,众人心中的那杆秤又开始偏袒于他,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魔界故意制造的误会。
其实青年的心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难过。
只有藏于空间的系统感受到了李映池迫不及待完成任务的激动。
李映池不在乎,在这个时候本应幸灾乐祸的相景明却忽然着急了起来。
他大步跨至李映池身前,背过身时宽厚的肩背隔绝了大多人的视线,连被雨打湿了背后也来不及管。
和往日里玩世不恭的反派模样相差甚远,相景明眉头一压,神情不解,又含着些生气的意味,“骗人做什么?知不知道这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祖宗,你就算是想玩人也不该这个时候说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怎么办,真想退宗啊?”
男人开口时语气很急,是李映池不理解的反应。
他皱着眉,眼睑处是因为凉意生理性泛起的红意,唇瓣沾着雨水微微开合,“我没开玩笑。”
相景明把他带回了屋檐下,一边着急地用灵力给人烘干身上的水渍,一边急急忙忙问他,“那是你什么时候入魔了?我怎么不知道?谁让你入魔的?说话。”
李映池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道:“你啊。”
“我哪里会让你入魔啊!”
相景明绞尽脑汁想来想去,才从缝隙之间找出一点细节,“小仙君,不会吧,那只是一个花纹而已啊。”
“你生气了吗?但是我不是早就答应过要帮你消除吗?这段时间我能回来的时候,有哪天没遵守过约定吗?”
相景明从没想过要让青年陷入这样的地步,他以为顶多是自己和修真界那边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哪里想到矛头会突然指到青年的身上。
有关李映池的任何东西,他的处境、他的身份、他的名声,都不应该因为自己而发生变化。
他是独立自由的人,是修真界的清池仙君,是青云门剑宗宗主,是被众人追捧的独一无二的小龙,如何会因为自己的劣行就跟自己扯上关系。
仙君啊,听上去就是个跟魔尊永远不会并肩而站的角色。
或许他们本就不该相交。
这时候也没办法去责怪李映池突然从房间离开的事了。
相景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开始想办法,“你去和他们解释清楚,行不行?藤蔓我今天就给你消了,我保证,你身上不会有一点魔气。别闹脾气,你是唯一的龙族,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你这一块肉,没了宗门你以后怎么办?想去哪流浪?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身后是嘈杂的人声,眼前是湿漉漉的漂亮仙君,相景明从来没这么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他就不该把人带回来的,让李映池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是他的错。
粗粝的指腹擦上湿润的眼尾,李映池被他摸得有点疼,眯了眯眼,回答道:“你不是要抓我去开启封印吗?”
“还有比魔界更危险的地方吗?”
相景明语塞,良久,他只道:“宗门外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可怕。”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纹身消掉之后,魔界你大可去留随意。”
“因为你是永远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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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魔者道心一乱便失去了原本的道,是修真界最为不齿的情况,没人会想去营救入魔者。
李映池的情况又太过特殊,彻底改变的外貌和与魔尊亲密交谈的模样,三言两语无法说服众人相信他没有入魔。
青云门里的人还不至于那么冷漠,毕竟是同门一场,他们皆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但想要为清池仙君讨个说法时,却又被对方直接赶到了一旁。
这算什么?难道真的入魔了吗?
这下子,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了继续留在这的理由。
无人解释,混乱的场面人心涣散,很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就又重新四散了开来。
临走前嘴里还愤愤不平地骂着青云门简直是浪费他们的时间。
顾温书没动,他站在人群里,一直看着李映池的方向没有离开。
他是再清池李映池情况不过的人,有没有入魔,身上的变化,他都知道,可他始终不明白李映池为什么要那样说。
是被魔尊威胁了还是有别的难言之隐?
顾温书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弟在这几天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他担心自己的池池会受伤,会被相景明欺负,害怕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李映池过得不好。
有太多未知了,只是这样一想,顾温书都快要落下泪来。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将李映池的特殊身份公之于众。
过于罕见的存在,未必会是一件好事,还可能会让李映池陷入未知的危险之中,他不能让李映池冒这个陷。
看着青年转身离去的身影,顾温书逆着人群追了上去,试图阻拦的魔修全被击倒在了一旁。
“池池!”雁杉汀
青年停了下来,顾温书看见他浅棕的眸子还透着水光,像是被刚刚的那场雨淋到了心里。
喉中艰涩,他问话,说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为什么要留在这?是魔尊强迫你的吗?池池,不要害怕,告诉师兄。”
只要你愿意告诉师兄,师兄会帮你摆平一切。
顾温书知道李映池不会是轻易妥协的人,可他也确实没有入魔,那为什么他还要去承认那莫须有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他想问。
墨色的发丝随着摇头的动作在腰间轻晃,李映池看向他,鼻尖处的一颗红痣艳丽得惊人,“我不会留在这。”
“师兄,我会离开。离开魔界,也会离开青云门。”
“你不要担心,我没有觉得害怕,我只是……我可能只是想离开了。师兄,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