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往前回溯,倒退到裴宴时人生中稚嫩又晦暗的那两年。
家人在大火中丧生,秦炽爸爸为了救自己,也命陨火场。他被迫辗转于亲戚之间,最后被吴叔收养。其间,秦炽和他断交,同龄人与他为难。
那段日子里,许是看到的各种眼色太多了,同情的轻视的嫌弃的,出于本能的自保,裴宴时给自己浑身上下裹了一层刺,别人想要扎他,他会不留情面地扎回去。
所以没什么人愿意靠近他。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吴叔外,他所拥有的,贫瘠到了极致。
他像一只落寞的小狗,经常凶巴巴地冲着人吠,可更多时候,他都是孤零零徘徊在自己的领地里。
他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孤独到一个临界点,他就会极度渴望曾经的热闹和簇拥。
簇拥是不指望了,但是热闹,貌似并非那么难以触及。
而对那时候的裴宴时来说,人世间最直观的热闹,总是和未央巷有关。
所以在和秦炽断绝往来的两年里,他有无数个时刻,悄悄地回去过那里。
春末夏初,他会折几支西府海棠带走,回去做成干花,放在床头的小书桌上。
倾盆大雨里,他撑一把伞,蹲在未央巷那条贯穿始终的沟渠旁,看流水载着落花淌向低处。
冬日大雪,他在厚重的雪地里,咯吱咯吱地留下脚印,踩出一条回家的路,最终只能停在已经换了主人的旧屋前。
昏黄夜色下,他站在秦炽家门前,仰头望着阁楼窗格,手执一枚石子,想掷而情怯。
……
裴宴时偷偷去过很多次未央巷,但他从没正面和秦炽遇到过。
他一向脑瓜灵光,对他而言,避开和秦炽迎面碰上和视线相撞的可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两次撞见田梦梨背后那鲜为人知的“恶”,他也很轻巧地,没让对方发现自己。
第一次是裴宴时读五年级那会儿,火灾过去堪堪半载,那座被火烧成断壁残垣的旧屋还没卖出去。那天是母亲方芳的生日,裴宴时放学后,去了趟未央巷,在宛若废墟的屋子里待了很久。
渐渐地,夜幕低垂,夜空还隐隐有了电闪雷鸣的迹象,一个小孩子,到底是有些害怕,和妈妈说了生日快乐和再见后,裴宴时起身离开。
刚出未央巷没多久,果不其然,大雨瓢泼而下。
裴宴时不想被淋湿,跑进了马路对面的一家茶馆里。
这茶馆和隔壁的制茶作坊同属一家,茶的品类很多,喝茶可选择的精巧器具也多。裴宴时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不懂茶艺,好在这儿也有一些点心小吃,裴宴时正巧又饿了,他瞅着店员递给自己的价目表,点了几个最便宜的麻团、蛋卷。
这家茶馆的座位按茶桌功能分了好几个区域,裴宴时坐在其中最简易朴素的区域里。他所在的位置,正巧处在三方区域的一个交界地带。
在他左后方,光泽内敛的石茶盘与橡胶木嵌入一体,低调高级;在他右后方,一方乌金石茶盘上,假山流水,烟雾环绕,雅致又富有情调。
而裴宴时面前,只一张清简梨花木桌,上面摆着一只细嘴茶壶、一盏宽口茶碗。
他左后方的位置一男一女对坐,女的他认识,是秦炽的妈妈田梦梨。她背对着自己,裴宴时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坐下之后,听到她的说话声,才认出来的。
坐在田梦梨对面的男的,瞧着比田梦梨年纪大上一些,裴宴时没见过。
不过裴宴时从他们的对话内容中,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我们也好了有一阵了,见个面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吗?”那个男人说。
田梦梨说:“我前夫才过世半年,要让我儿子知道我现在就有了相好,他心里肯定不能接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他自小和他爸爸亲,他爸爸就是他的天。我现在和他说破,他一定会觉得我背叛了他爸爸。”
“难不成你还想一直给秦勤守寡?”
“哪的话,给他守寡,我还能跟你处上吗?”
“那还要多久,我的事业现在刚有了起色,我还想你早点来我身边帮我。”
“我也想去帮你啊,但是再等等吧。秦炽现在还小,我要现在就跟你结婚,我还得把他捎上一起生活。”
听到这儿,慢吞吞咬着麻团的裴宴时动作一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