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大妹子,俺瞅你眼生的很,你也是来走亲戚哒?”
大巴车摇摇晃晃开在崎岖的盘山路上,司机看起来是个老手,打方向盘打出了一套咏春的架势。
车子是新的,和以前那辆开起来嘎吱嘎吱响的破车相比,简直是顶配级别。
哪怕是冬天,窗外连绵的山头依旧绿得毛茸茸。
说话的老汉抱着好几个塑料袋,脚底下的座位还塞着几个满当当的蛇皮袋。
看样子里面都是一些走亲戚特意带的土特产和买的礼物。
在他邻座,坐着一位穿着绿色连衣裙,外搭浅色系大衣,头发盘起,随意的挽着根簪子,脸上明明未施粉黛,却依旧漂亮得令人难以忽视的女人。
那是从内散发的,自身拥有的文化和岁月磋磨带来的韵味。
女人很轻地摇了摇头,礼貌的浅笑道:“不是,跟我儿子来玩,听说南寨很漂亮。”
老汉探头看向她里面那个座位,确实有个男生坐在她旁边睡觉,可惜戴着帽子和蓝色的围巾,看不清脸。
也不是没人过年来南寨玩,就是比较少,因为一般这时候大家都开始返程回家等着过年了。
老汉道:“是漂亮哩,来一趟绝对不会亏。”
一有人跟他说话,老汉话就多起来,反正唠家常也不需要管是不是跟人家认识。
“咱这现在发展好了,南寨听说都要评上啥AA景区的,这不,还给咱换上新车了。”
女人点着头应和,顺嘴问:“咱这还有多久到南寨啊?”
“拐过这个山坡坡,再有俩小时就到了。”老汉朝窗外一指,“你瞅瞅,城里来的都夸咱这风景好哩。”
“是很好。”
女人兴致很好,拿出包里的拍立得,侧身对着靠窗那边拍了一张。
声音吵醒了睡觉的男生,他似乎嫌车里暖气太足,将脖子上戴的围巾解下来。
老汉伸长脖子过来看,对照片上拍到的男生帽檐下闭着眼睡觉的侧颜夸道:
“你儿子模样可正咧,耍朋友了么?”
“耍了,正要带我去见见呢。”
老汉听女人这么说,还有些失望,谁家闺女都还没介绍出来就被人抢了先。
不过下车前,老汉还是热情的给他们抓了两兜橘子,说是自家种的,不喷农药的,可甜。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里的人可热情了。”
进入南寨的小路上,程所期扒了一瓣吃,确实很甜。
剩下一半喂进司柳嘴里,苍白的脸上笑得还有些得意。
“程所期,你老实跟我说,你真的睡了人家没负责就跑了?”
司柳咬着橘子,抬头看这个一眨眼都已经高出自己这么多的孩子。
看她一路上都问了这么多次,程所期不解:“我说司柳教授,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啊?”
“就你还笑得出来,你想想要是等会儿有个土豆墩子跑到我面前喊我奶奶,那场面得多吓人,我不得提前准备准备?”
两个月前,司柳就问过他接下来想去哪,结果程所期给他来一句——“想回南寨了,那里还有个情债需要我还,就是不知道他这次还会不会原谅我……”
毕竟自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他的心。
不过司柳的担心就有点过于超前了。
程所期:“您可能要担心的是这辈子都没有一个土豆墩子喊您奶奶。”
司柳:“什么意思?生不了?”
程所期点头。
司柳停下脚步,埋怨似的看他:“你怎么没跟我说,你重伤回来,那里就不行了。”
程所期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里?”
司柳视线向下看:“这里啊。”
“……”程所期把风衣外套往下拉,“不是我不行!”
司柳满脸的疑惑:“那为什么生不了?”
程所期给她整理被寒风吹翻的衣领,还卖了个关子:“……等您见到他就懂了。”
司柳也没有十分在意有没有土豆墩子喊自己奶奶,她看着程所期病态苍白的脸色,其实什么都不奢求了。
只要程所期活得好好的,就足够了。
她拿起程所期挂在臂弯里的围巾重新给他戴上:“伤都还没好就飘,这里风大,戴好。”
“没事,早都好了。”
话是这么说,程所期还是乖乖低头,让司柳给他把围巾戴上。
南寨一到冬天,寒风凛冽刺骨,程所期冻得感觉鼻子都有些麻。
司柳突然问他:“你真的,自由了吗?”
她的嗓音很轻,像是不太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生怕自己说话重一点,梦就碎了。
当初为了不给艾萨德做那些害人的研究,她在疗养院装疯卖傻十几年,如果不是怕自己死了,程所期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或许司柳早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太苦了,以至于真到了解脱那一天,反而更加害怕只是南柯一梦。
程所期点头:“嗯,真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