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各个街道都站满了人, 家兵和奴仆围在外围,替李亥承受了大多的袭击,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鸡蛋砸了进来, 落在他的头顶。
粘稠的腥气满头都是。
李亥兀地想起了三年前黄巾贼乱,自己用积攒数年的银钱买通内侍, 将自己藏在那臭水沟里
当时, 那不男不女的内侍翘着手指, 掐着银钱, 阴阳怪气道:“欺君可是大罪,殿下想活杂家理解,但这么点就像打发人, 未免也太小气了。”
内侍毫不留情地将钱砸回了他脸上。
李亥虽然身为皇子,但前朝的皇子太多了, 他们要么有得宠的母妃, 要么有突出的天赋,要么有权贵作幕僚, 只有他,什么也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就是那点银钱。
他不知道, 其实还不够一位高官子弟宴请朋友出去挥霍一场。
后来还是敌人成就了他。
黄巾叛贼来得太快了,逃命当头, 这些内侍也顾不上钱多还是钱少,能多拿一点便是一点,最终答应了李亥的要求出宫时带着他, 然后找个阴沟暗巷把他踹下去, 自生自灭。
臭啊。
那种臭不仅仅是难闻, 还发酸发霉,即使捂着鼻子也能感受到,从毛孔蹿进身体中。
想到这些,李亥胸口剧痛,生理性地厌恶让他一阵一阵地开始反胃,躬身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春风吹散了他束发的簪,木簪不如玉簪,摔在地上碎不了。
他哑生而笑。
他也碎不了。
这世上没人把他当皇子,恨他的,唾弃他的,利用他的,捧杀他的,他也……快要不把自己当皇子了。
前边,董参已经被鬼戎兵拿住了,跪在原先那个道出“储君不配”的位置。
他的官帽被他自己扔掉了,但或许是为官数十载,诸多举止已经成了习惯,他跪着时腰背挺直,依旧有着文臣的镇定和傲气。
“逆贼。”牛以庸站在储君身边,朗声道,“结局已定,你可知罪?”
董参沉默了些许,开口说:“我走向了每个朝臣的归属。”
牛以庸眉头微皱。
“一朝天子一朝臣。”董参声音平静,“两年前见着杨于王\□□大家被斩于集市,我就想到了或许有朝一日也会走上这一天,时间早晚罢了,因为我们是前朝臣,就算皇帝不在明面上丢弃我们,要唱一出仁慈的戏码,这时也局俨然已经不在适合我们存活,不争,注定要消亡。”
“这不是你谋逆的理由。”牛以庸回答,“你们若坚守本心,何至于此?”
“本心?”董参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感情,“本心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纵观这京城,大到势力勾结,小至男女情爱,一片真心换来的糟践不计其数,那骨血丢进去,滚一遭,油一煎,捞起来的是森森白骨,只有傻子才会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止步不前,想要真正的站着,就必须得靠自己的双手,缔造出自己想要的局。”
牛以庸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什么意思?想说自己是个落魄英雄?
“我输了局,这是我思虑不周,准备不全,造成的后果我该受着,但我依旧不认可你们想要创造的寒门乡野共治,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董参继续说,“你们今日能成功,全靠你们是才建立的新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随着时间的推移,短则十年二十年,长也莫过一两百年,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你们也会变成我们,逃不掉。”
牛以庸很想抄起鞋底给他砸下去。
这时,一旁的储君忽然嗤笑一声。
众人齐齐看向他。
“恶人齐聚抢夺瓜分,乃天下之顽疾。”储君道,“病,药也,治也,疏也,方能得愈,但孤从未听闻有以毒服用,可保性命。”
董参呼吸骤然加重。
储君这是在骂他:你混进了坏人堆里,非但不想办法脱身,反而以学坏为荣,愈演愈烈,最后甚至要把坏扶上正道,成为正统,有病吗?
牛以庸也顿时明白,立马顺着此意附和,拱手道殿下英明,同时心想储君还真是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嗯?
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江岭还蹑了蹑,替他挡着。
牛以庸哭笑不得。
好吧,这小储君原来在作弊。
不过能有这番稳重已经极为难得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储君大袖一挥,“将叛贼带下去,等陛下回京发落。”
“是!”
李亥惊慌失措,朝臣们已经全部被押走了,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鬼戎兵,害怕又不甘心。
他还有好多东西都没弄明白:沈之屿到底抛下自己去哪儿了?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喜欢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他不该争吗?
为什么,这些贱民宁可跪一个流浪小儿,都不肯跪自己!
“又要回到那不见昼日的天牢中吗……”
李亥抬眸,看着头顶的太阳,下一刻,眼神锋利起来。
“前朝遗孤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