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
沈之屿并没有意外:“回来了?”
“是。”魏喜的声音有些啜泣, “谢大人相救,给大人添麻烦了。”
“不用说谢,该做的事……怎么低着头?”
话音落下, 魏喜胆怯地抖了抖。
沈之屿隐约察觉到不对,将声音放冷了些:“小喜, 站起身来。”
魏喜十分抗拒, 却不敢不遵, 小肥手紧了松松了紧, 动作放得很慢,花了足足小半刻才挪动膝盖站起,仅停留须臾, 又立马重新跪了下去:“大人,很丑的, 还是不要……”
“不丑。”沈之屿一把攀住他的双臂, 愣愣地看着他左眼缠着布条在动作间松开,露出因为已经没有眼珠、变得空荡荡的眼眶。
“不丑的。”沈之屿慎重重复道, “……对不起。”
苦楚顿时破堤,魏喜猛地扑去沈之屿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抱着后者嚎啕大哭起来沈之屿没有急着问魏喜是怎么回事, 是谁干的,也没有无用地询问痛不痛, 或者故意说反话好看,而是告诉魏喜不丑,是自己的判断失误造成了悲剧, 对不起。
怎么能不痛呢?
怎么会好看呢?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之屿现在只想告诉魏喜, 只要自己在一日,无论他成什么样子,都不丢下他。
魏喜宣泄完情绪,抽抽啼啼地趴在沈之屿身上睡着了,沈之屿没多说,轻顺着他的背,任由他的眼泪混着鼻涕流在衣衫上,然后抱起熟睡的小胖子,走去里间放在自己的床榻。
抽身离开时,魏喜嘴里还在嘟囔着梦话,他眉头紧皱,像是在做噩梦。
沈之屿取来安神香点燃。
幽幽白香冒出,浓淡刚好,抚平了魏喜的惊慌。
沈之屿却再无任何困意。
他默然走出里间,换了一身衣裳,下一刻,猛地挥袖摔碎了小案的茶盏,上好薄瓷触地即刻粉碎成渣,再也无法复原。
就像小魏喜的眼睛。
沈之屿半步后退坐在木椅上,以手撑头,眼中情绪寒到了极点。
杨伯仲把人还回来了,但挖去了魏喜的眼睛,想要借此给他警示。
连京城城破盗贼入侵都没伤两个孩子分毫,却因为一个所谓的世族大家,所谓的朝廷党争名利追逐,害一个孩子丢了性命,另一个落下终生无法治愈的伤。
“呵……不归路,闷头走,不回头。”
沈之屿冷笑起来,自言自语道。
这些老臣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说他们没本事吧,不全对,比起李亥和李瞻那种酒囊饭袋,他们还是有些笔墨和韬略在肚子里,但你要说他多么厉害,也不对,他们像是被高墙别院关太久,视线也变得狭窄而短绌,脑子里全是不得台面的阴谋。
偏偏他们还以为,自己形成的这一套制度,所有人都会和他们一样,所有人都会去遵守。
自作虐不可活。
这世道早就变了。
沈之屿瞥见跟着茶盏一起被摔在地上的钥匙,心头一亮,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推门走出。
杨家兵或许还是有些忌惮这瘟疫,这些人伤的伤、残的残,只要锁好门,自己根本跑不了,家兵便也仅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守在门口。
一路走过来,沈之屿一个人也没碰见。
此时此刻,木屋距离他仅有十步的距离,沈之屿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自己该带一把刀,将眼前的一切都抹杀掉,这样就不会有瘟疫爆发了,上一世最大的灾祸也会被遏制在一开始,元彻更不必背上暴君的头名,这些罪恶会悉数归在他的头上。
或许自己会在这个过程中也染上病,或许结局会是腐烂成白骨。
但这不重要。
沈之屿已经来到了木屋边,拿起门上的锁,就在钥匙即将插\\进去的上一刻,猛地顿住。
他听到了一个细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娘……我好难受,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是一位小女孩,年龄估计还没有魏喜大。
“乖宝,没事,没事啊,不会死的。”
她的母亲在安慰她,可这位母亲的声音也很憔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声音从他的脑海里传出
“他们好不了了,你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
“不就是几条人命吗,杨伯仲下手的时候可没心疼!”
“你已经杀过他们一次了,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
“娘……我身上好痒。”
“别挠,乖,在娘身上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不替小喜出口气吗?小喜可是因为你、因为这些才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