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铄陡然一怔,而后缓缓抬眸,猝不及防间,他撞入陆淮骞深不见底的双眼。
瞳孔黑沉一片,忽明忽灭,叠上自己的倒影,一抹蓝灰,像是一万米深的海底,无法被阳光穿透的境地,悠远、沉寂也神秘,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引力。
也像是沉沦的信号——他知道的,从见到陆淮骞的第一眼,他就察觉到危险。
程铄急忙移开视线,视线仓促地寻找焦点,最终落于吧台上的一口杯。
那是可以被藏在掌心的深海,深海里静止的水母,像标本,漂亮且永生。
凝视它虽然没有意义,但是方便逃避,看的久了,他忽然发现,杯中的时间并没有静止,只是被拉得很长,细若游丝的浅蓝色触须,其实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运动,像是在宇宙中流浪的、失重的未知生物。
直到对面的人自顾自地将话题转移开,沉默在刹那间被打破。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杯鸡尾酒,虽然量少,但是度数很高。”陆淮骞笑着说,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送给你的鸡尾酒,它完全属于你,随你怎么处置,喝或不喝都行,不想喝,当成观赏性鸡尾酒也不错。”
语罢,他最后深深看了程铄一眼,竟是拿起酒单直接离去,热情地与新来的客人搭话。
二十分钟后,是程铄下班的点。
陆淮骞将散台和卡座区转遍了,也没看到人影,随口问了声赵铭,说是刚刚才看到人往换衣间走去。
听罢,他神色微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换衣间的门没锁,储物柜前是两条木色长凳,有人背对着他坐在长凳上,标志性的蓝灰色头发,看姿势像是在换裤子。
于是陆淮骞站在门口等待,眸底划过一抹复杂神色,却始终安静的、耐心的,默不作声。
但没想到,他等了好半天,对方依然一动不动。
陆淮骞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他先是试探地叫了一声,“程铄?”
无人应答。
提高音量再唤两遍,还是同样的结果,陆淮骞用指骨敲了敲门板,“我能进来吗,程铄?”
还是没有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
依旧阒无人声,他微微眯起双眸,径直走向对方,最终停在程铄的面前。
只见oversize风格的破洞牛仔褂,衣摆下缘堆在长凳上,叠出许多褶皱,陆淮骞这才发现,程铄并不在换衣服,他身上的工作服一件不少,只是在黑色马甲外多披上一件外套。
程铄的脸颊上有两团浅淡的红晕,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口杯,杯中早就空了,零星几滴酒液残留,他几乎喝得一干二净。
与陆淮骞大眼瞪小眼,看了三秒,程铄迟钝地蹙起眉,“都怪你,我现在真的喝醉了,我该怎么回家?”
头一回见到醉酒的人承认自己喝醉了,陆淮骞觉得新奇,不由得发笑,他哄着说:“那就不回家了,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