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善国护短,在他的固有思维里,自家的孩子只有自己打能,外人碰一下都不行。
“我找他算账去!”扶善国扔了手里的竹棍子,怒火中烧地要走。
“爷爷你消消气。”扶曜着急忙慌地拉住扶善国,“我这刚把老刘叔处理好,现在是敏感期,你别给我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你跟他的事我管不着,他跟我的事你也别管了,”扶善国憋着一口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敢动刀子,真当你没人护着吗,当我死了啊!”
扶曜眉头一蹙,“老头,别胡说八道。”
“你撒手!”付善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劲儿大,挥胳膊的幅度也大,一下过去碰到了扶曜受伤的掌心。
扶曜逮着机会自由发挥,立刻就地演戏。他闷哼一声,捂着手,看上去很痛苦。
温雾屿吓了一跳,捧起扶曜的手查看,很关切地问:“阿曜,你怎么了?”
“哎哟,”扶善国也过来了,“阿曜,碰到哪里了?”
挺好,一箭双雕。
扶曜装到底,说手疼。
温雾屿担心他伤口开裂,说:“走,去卫生院重新包扎一下。”
“不用,”扶曜没让温雾屿拉走,冲他眨了眨眼,“雾屿,我缓缓就好,你别担心。”
“……”温雾屿福至心灵,立刻明白过来:“好。”
扶善国被扶曜打了个岔,气性消了一大半,终于注意还有位陌生人在场。
“你……”
温雾屿笑了笑,看上去非常人畜无害,他对扶善国点点头,“爷爷你好。”
“你好你好,”扶善国是个大老粗,接触的人也粗,头一次碰上文质彬彬的人,不太自在地扯嘴笑了笑,“这位小友,你是哪位啊?”
“我是阿曜的朋友,姓温,叫温雾屿,”温雾屿顿了顿,摘了墨镜,双目微敛,说:“爷爷,这事不能怪阿曜,刘老头的刀是着冲我来的,阿曜替我挡下了。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对不起啊。”
扶善国吃软不吃硬,被温雾屿哄着,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老脸皮一红,“没事!没事啊,臭小子他皮糙肉厚,多挨几刀没事的,就当被蚊子咬了放放血。倒是你,以后别往那种人面前凑了,知道嘛。”
“知道的爷爷,”温雾屿特别乖巧:“以后不看热闹了。”
温雾屿跟着扶曜的称呼喊扶善国,他把老头的毛捋顺了,同时哄得扶曜也心情舒畅。
“那行,”扶善国转头又对扶曜说:“小子,今天晚上回家,回家吃饭!”
扶曜警惕:“没别人吧?”
扶善国胡子一吹,说:“有啊!”
“不去。”
“切,”扶善国眼珠子一转,不搭理扶曜了,他跟温雾屿说话,语调也放软不少,“小温,晚上一起吃顿饭吗?爷爷那里有好酒。”
这爷孙俩知己知彼,都知道怎么拿捏对方。温雾屿被夹在中间,选了个比较靠谱的队伍站,他笑了笑,应了:“好啊,那我就不推辞了。”
“你看,人不就来了嘛,”扶善国眼睛一瞥扶曜,得意洋洋,“你爱回不回。”
扶曜:“……”
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老房子在东边一座高山的山脚下,横跨了一个村,距离水云湾有一段挺长的距离。三蹦子回去得蹦半个小时,不太合适。扶曜找老张借了桑塔纳,这回是正经开车回家。
温雾屿一路看尽了不同的景色,眼下风吹松林的绿,转瞬又是一望无际的海,心境跟着眼界开阔,再听见耳畔扶曜沉稳的呼吸声,有些抑郁一扫而空,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再往里走,泥泞小路开不了四个轮子的车了。扶善国在前面带路,扶曜牵着温雾屿的手跟在后面。
“雾屿,小心些。”
温雾屿说嗯。
“你晚上要回去吗?”扶曜又问:“要回的话饭得吃快一点。这里入了夜就看不清路,不好走,蚊虫也多。”
“再说吧,”温雾屿听着扶曜的引导,绕过一个泥坑,又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阿曜,我挺喜欢这里的。”
扶曜摘了树枝上的叶子,闻了闻,“嗯,喜欢就多住几天。”
“你也不回去了吗?”
“我一个人回去干什么?”
温雾屿又说:“那你上下班不方便吧?”
扶曜一本正经地说:“有腿就能走到。”
“行吧,”温雾屿冠冕堂皇地跟扶曜拉扯:“那就多住几天,你多陪陪爷爷,别一天到晚在外面浪,关爱老年人嘛。”
“说的是。”
温雾屿继续装模作样,“阿曜,爷爷那里有地方让我睡觉吗?别又占了你的床,那我多不好意思。”
“你都占了好几天了,”扶曜拖着温雾屿的腰,半抱着人跨过一块大石头,他真诚又温和地说:“雾屿,得心应手了吧。”
温雾屿但笑不语。
老房子不大,一层平房,两室一厅,木质结构。已经很旧了,很多部位出现裂缝,乍一看,古朴的味道扑面而来,也混着很多清新的花草香气。
并且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温雾屿睡觉。
天色渐暗,老房子里的灯一打开,昏黄光线下,人与炊烟显得格外温情。
扶善国忙着做饭,扶曜在一旁打下手,偶尔出来问一问温雾屿,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的。
温雾屿搬了一条小板凳,屈腿坐在门口,来了只小野猫,喵呜一声,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雾屿。”扶曜又出来了。
温雾屿声音很轻,“我什么都吃。”
“水煮胡萝卜,”扶曜说:“你也吃吗?”
温雾屿羞恼地偏头,“不吃。”
扶曜扬眉笑了笑,他裤腿往上一提,随意地往温雾屿身边一蹲,大长腿怪碍事的,“雾屿,看什么呢?”
温雾屿指着草丛里的小脑袋,“有只小猫。”
“这里野猫野狗多,爷爷经常喂它们,一到饭点就来,尤其这段时间,”扶曜扔了条鱼干过去,“来的特别频繁。”
温雾屿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这段时间频繁?”
“因为看家的护卫不在。”
“什么看家护卫?”温雾屿还是不明白:“你吗?”
“嗯,我。”
温雾屿眉头轻轻一拧,觉得有古怪。
扶大爷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冲这门口喊:“吃饭啦!”
“走吧,”扶曜牵着温雾屿的手起身,“进去了。”
温雾屿没站稳,晃晃悠悠地倒进扶曜怀里。
扶曜把人接住了,问:“怎么了?”
“没事,腿麻。”
“坐一会儿就腿麻,”扶曜不松手,“怪娇气的。”
温雾屿眯着眼睛笑,他挑着情趣的娇气只暴露在给扶曜看的,半遮不掩。
一共四个菜,不算丰盛,但是看上去特别健康。
扶善国张罗着碗筷,有点不好意思:“小温啊,今天太仓促了,家里没什么好食材,做不出多少菜,今晚喝不了酒啦!明天让阿曜去菜市场买点,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温雾屿说好。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家常氛围的饭了,忘了什么滋味,突然有点受宠若惊。
扶曜从老木柜的后面搬出一大玻璃罐子的酒,紫红色的,杨梅占了一大半。玻璃罐的盖子刚打开,清甜淡雅的杨梅味飘然而来,又带着烈酒的后劲,光闻着就醉人。
扶老头盯着酒,两眼放光,“泡一年了,就等着阿曜回来喝。”
“爷爷,我不喝酒,”扶曜倒了一小碗出来递给扶善国,“你也少喝点。”
“你懂什么,杨梅酒排毒养颜——我也没指望跟你喝,”扶善国端起碗抿了一口,登时飘飘欲仙,他笑眯眯地看向温雾屿:“小温,你喝不喝呀?”
温雾屿矜持,不能一登门就喝上了,“爷爷,我今天一天没吃饭了,胃有点不舒服,明天陪你喝。”
“欸,行!”扶善国给温雾屿夹菜,“那你先吃饭,吃饱点啊别客气!”
温雾屿不客气,扶曜也相当随意,他夹了一块胡萝卜放进温雾屿的碗里,“吃啊。”
“……”温雾屿觉得扶曜今晚跟以往不一样,精神很松弛,欠得特别真诚。
温雾屿抿着唇,脸颊有点红,桃花眼尾波荡,他靠近扶曜,低声问:“阿曜,我能不吃胡萝卜吗?”
“不行,”扶曜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嘎嘣脆,“多少吃一点,维生素A,对眼睛好。”
温雾屿心里一暖,说哦。
扶大爷听见了扶曜的话,随口问一句:“小温,你眼睛怎么了?”
温雾屿咀嚼着胡萝卜,他忍着那股一言难尽的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扶曜平淡如常地开口:“爷爷,他高度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