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松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现在这个场面。
他下意识地想让方思宁再想想,可又说不出劝说的话来。
因为方思宁说得没错,凭邵秋那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如果方思宁再在他面前死一次,他非得疯不可。
“我的身体条件就摆在这,没法长长久久的陪伴他了。”方思宁说:“如果我跟他回去,要么我瞒着小秋,让他在未来的某一天里突然面对我的死亡;要么我告诉他实话,然后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会活在未知的恐慌里。”
柳若松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于邵秋的事,方思宁必定比谁都想得多,他现在做出这个决定,绝不是头脑发热的冲动产物。
“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呢。”方思宁轻声说。
“但你要怎么跟他说呢。”柳若松艰涩道:“你让副队怎么接受这件事——好不容易找到你,然后你不肯跟他去更安全的地方,反倒要留在敌腹地中做研究?”
“其实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方思宁反过头来试图说服柳若松:“我留在这做药物研究,是为了造福全人类。一旦能跨越现有的研究成果,实现丧尸病毒的回溯性治疗,那世上的许多人都能得救。”
“对于小秋来说,这也是件好事。”方思宁说:“我们俩只是暂时分离而已,就算他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也没关系,只要没直面我的死亡,他的潜意识里就不会那么痛苦——弗兰格尔岛地处偏远,信号不通,就算未来我突然失联,只要没看到我的尸体,他就还是会有侥幸心理的。”
这些话显然已经在方思宁心里存了许久了,所以他说得非常顺畅,语速甚至有些快。
“小秋现在这么看重我,大概就是因为以为我死了。”方思宁苦笑一声,说道:“小秋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当初那么生我的气,但因为我救了他,所以他就心软了——他这么容易被我伤到,我怎么能冒险呢。”
柳若松还想再劝:“可是——”
“可是我不同意。”
柳若松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他和方思宁同时一惊,循声向身后看去。
不远处的走廊尽头,邵秋握着一份文件,静静地站在那。
谁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方思宁整个人活像是落入蛛网的蝴蝶,顿时被邵秋的目光钉死在了原地。他脸色煞白,连避开邵秋眼神的力气都没有。
邵秋的眼神很空,但里面又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看起来像是愤怒的,但那种愤怒被不知名的东西压抑在了他的躯壳里。
柳若松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把自己烧成灰。
邵秋似乎无视了柳若松,他缓慢地向前走过来,硬质的军靴底敲击在地面上,一声一声,像是砸在方思宁的心上。
方思宁眼神动了动,终于垂落下来,盯住了自己的脚面。
片刻后,邵秋走到了他面前。
“阿宁。”邵秋说:“收拾东西,明天跟我走。”
邵秋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平静到了有点反常的地步,他像是刻意无视了刚才的一切对话,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方思宁没有同意。
看得出来,他很难在邵秋面前说出“不”字,他咬着牙,侧脸绷出一个明显的弧度,整个人痛苦不堪,眼圈红得很明显。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逼迫着自己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