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辈子不同,这次邵学凡对傅延的看管很严格。
最开始的一年半里,柳若松完全见不到对方,他的权限不够,就算到了三楼也会被劝返。
所以后来,柳若松渐渐学会了逼着自己去直面傅延样本下的研究成果,他开始插手核心研究。只有这样,为了定期观察“样本”的状态,邵学凡才会准许他每三个月去见傅延一次,每次停留一小时。
柳若松跟邵学凡的研究方向不一样,邵学凡放弃了B-92的大部分思路,想要抄个近路,通过傅延身上的特殊基因找到病毒感染和变异的锚点,然后反向溯源。但柳若松依旧执着于对原始毒株进行分解,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延续之前的研究思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想要开拓出一个完全不需要傅延的道路。
但这并不容易,他经常陷入困境,仿佛线索栏里总是缺失一个重要线索,所以一切都连不上线。
柳若松心里知道,这个正确线索应该在乔·艾登手里,但他们因为失去了那部分信息来源,所以只找到了替代线索——就是傅延。
这三个月的期限实际上能准时兑现的次数不多,因为傅延要“配合”邵学凡的实验,所以能不能见到他,要全看他当时的状态如何。
有过好几次,柳若松提交了会面申请,但因为当时傅延正处于代谢病毒的高危期,所以他只能被迫继续等。
他跟傅延之间只隔着一道天花板,却像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好在傅延时不时会给柳若松带几张纸条下来——他并不是在楼上坐牢,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应用没有障碍,所以状态好的时候,他会给柳若松写信,然后交托给实验人员带下来。
他大多时候说的都是写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让柳若松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什么的。
除了第一次见面外,之后几次柳若松都把自己调整得很好。他几乎不在傅延面前流露出痛苦和不舍来,也从不谈论自己过得如何,只说外面的消息怎么样。
每次会面的一小时被他私用成闲聊时间,记录数据的记事本被随手放在门前的消毒柜上,从进去到出来都是空白一片。
“这样不好吧。”傅延弯着眼睛朝他笑:“邵学凡会看监控的。”
“让他看去吧。”柳若松勾过凳子坐在他旁边,大咧咧地解开束缚带,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在掌心搓了搓:“除非原则问题,否则他现在也不是很敢惹我。”
相比起邵学凡这种专业大拿,柳若松无论是经验还是天赋都比不过对方,甚至于,在生化领域里,柳若松也不是非常拔尖的天赋型学生。
但好在他比邵学凡多活了三辈子,几辈子的信息量加起来,让他勉勉强强能跟上对方的脚步,在一言堂的实验楼里渐渐挣出了自己的一点话语权。
“这么厉害?”傅延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他在外面欺负你。”
“不会的。”柳若松冲他笑了笑,说道:“外面没人能欺负我。”
傅延的手背到小臂上一片青白色,肌肉僵硬,暂时还没法打弯,显然是还在感染期。柳若松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接着低头的动作掩过了自己的眼神。
最开始,傅延不太愿意让柳若松见到自己这幅样子——他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怕柳若松见到伤心。
但后来渐渐的,他也就释然了,反正柳若松见不到他会更难受。
“这次……怎么时间这么长?”柳若松低声问:“三个多月了,还没清除干净?”
“我也不知道。”傅延陷在漫长的低烧里,脑子转得不如以前快,说不上几句话就觉得累:“可能是最近体质不太好。”
柳若松眸色暗了暗,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攥着傅延的手微微发紧。
傅延轻轻嘶了一声,柳若松才反应过来,紧忙放开他。
“疼?”柳若松问。
“还好。”傅延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细胞在忙着跟病毒抗争的缘故,寻常丧尸没有痛觉和感官,但傅延反倒比从前还敏感一点。
“好,我不碰你了。”柳若松把他的手放回原处,隔着被子拍拍:“累了就睡会儿。”
傅延还想跟他说会儿话,但连绵不断的低烧确实磨掉了他的大部分精神,他眼皮打架地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抗住睡意。
柳若松在他身边守了一会儿,确定他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观察室。
观察室的门在身后合上,柳若松捏着空白的记录本,靠在冰凉的玻璃墙面上,长长地吸了口气。
……傅延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
最开始他的身体消灭病毒少则一周,多则半个月,后来,他的身体大概是渐渐习惯了丧尸病毒,所以恢复速度越来越快,就算邵学凡后来用上了加强版的病毒,他的复原时间也没有超过一个月的。
可最近这个时间越来越长了。
柳若松心里渐渐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有预感,知道傅延已经快到极限了。
柳若松心里明白,迟早有一天,傅延的身体会没办法承载病毒,他会像艾琳一样真正变成一个丧尸,跟外面的普通丧尸没有两样。
他不好说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一边觉得那一天早点来也好,否则这么消磨下去,人都磨废了。可另一边,他又控制不住地为彻底失去傅延而感到恐慌。
柳若松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苛刻地在脑子里演练那天到来的场景。
——他要先习惯这个,做足心理准备,只有这样,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才能从容地面对傅延。
但柳若松没想到,世事无常,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结局也可能跟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天之后,他一直自我洗脑一样地演习最坏的场景,他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试图让自己更自然地接受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