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渟再次遇到沈亦舟是在半个月之后,那晚是中秋,将士们在院子里聚餐,人声嘈杂,连成一片。

他喝了几杯酒,就一个人朝着郊外走,却没有想到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坐在湖边的树杈上,抬着头独自看着月亮,看起来有些孤独。

他一眼就看出来是沈亦舟。

这位养尊处优,众星捧月一样的人,竟然也会在中秋节独自一人出来么?他原本是要走的,只是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看了半晌,他还是走了过去。

沈亦舟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愣了一下,半晌弯起眼睛说:“你怎么也来了?”

顾渊渟没有说话,只是飞身坐在他身边。他们身后是万家的灯火,灯火璀璨中,孤月还是形只影单的挂在天上。

只是,此后每当月圆,城郊的月亮上光晕中却多了一个人。

“公子,”小厮在门外喊道,“那位将军又来了,要开门吗?。”

沈亦舟原本半卧在花园中的躺椅上,闻言睁开了眼。

顾渊渟。

他快速地起身,对着小厮道:“我来。”

小厮偷笑了一下,退到一侧,沈亦舟急急忙忙的脚步在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缓慢的拉开门。

顾渊渟今日穿的便服,身姿如松,沈亦舟眨了一下眼,低头时看到他手中,拿着城西头徐广记的桂花糕。

“那家的队很长吧,”沈亦舟笑了一下说,“我以前让小厮去买的时候,都要排好久。”

顾渊渟依旧话少,但是锋利的眉眼却缓和不少,他说:“还行。”

也就排了两个时辰。

不过他不喜欢说这些。

两个人一起向里走,顾渊渟知道沈父长时间不在家,所以都是沈亦舟和下人,便没有去前厅。

小厮见眸眼转了几个圈,他原本还有些怕这个顾将军,只是来的次数多了,虽然经常冷脸,却没有传闻中的可怕。

“将军,你们聊,”他把茶水端在两个人中间,“小的还有些事,就先去忙了。”

很快花园里就只剩了两个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就只是静静地呆着。

其实沈亦舟挺喜欢这种相处的氛围的,并不无聊。

至于顾渊渟喜欢不喜欢……

他侧首看了一眼,顾渊渟的眸光似乎刚从自己身上移开,嘴角微扯,乍然一看的时候,像是在笑。

沈亦舟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这人就像个冰雕雪人。

冰雕会笑吗?

当然不会。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沈家家主沈千秋和沈家大公子沈韫玉忙完了外面的事务,回家了。

其实他们不经常在家,一年也就回来这么几个月。

大部分的时间,也只有沈亦舟自己。

“阿言,”沈韫玉看着顾渊渟离开的身影,眼神说不出是什么,“你……和这位顾将军……现在是……”

“嗯?”沈亦舟看着他,有些茫然,“怎么了大哥?”

沈韫玉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目光落在地上,意味不明的说:“顾将军怎么无缘无故送你这么多东西。”

“啊,子熹他说这都是他以前征战的时候得到的小玩意,他用不上,所以就拿来给我了。”沈亦舟说。

小玩意。

沈韫玉觉得他家弟弟似乎对小玩意三个字有些误解。

闸瓦族的狼王皮,卡玛部落的象牙,西域贡品夜明珠,长安的汉白玉扳指。

这个单拿出来一个,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也是有市无价,更何况这么多加在一起。

沈韫玉看着沈亦舟的脚踩在那纯毛的银狐皮上,心疼的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阿言,你告诉我,你现在和顾将军是什么关系。”

“我和子熹?”沈亦舟有些疑问的看着自己大哥,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兄弟?朋友?知己?”

怎么说呢,这三个好像都不太像,他也搞不懂两个人现在是什么关系。

沈韫玉有些无奈,看刚才那顾将军看自己弟弟的眼神,绝不单单是这种。

“阿言,怎么能直呼将军的表字呢,以后还是莫要了。”皇家的人,不可攀扯,沈韫玉喝了一口茶,只能委婉的沈亦舟说。

沈亦舟弯了一下唇,并没有意思到大哥的心意:“好听吧。我取的。”

沈韫玉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都吐出来,他被呛了几口,大声道:“谁取得?表字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取,阿言!你……你真是太……”

“大哥,放心吧,”他指了指书房说,“那里面的书,我翻了无数次,才最终确定的,这可不随便。”

沈韫玉:“……”

他无语半晌,看着沈亦舟说:“顾将军也同意了?”

沈亦舟拿着汉白玉扳指向自己手上带了一下,温声说:“为什么不同意,子熹他很喜欢了。”

沈韫玉看了他半晌,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

沈亦舟去找顾渊渟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打磨一块红色檀木。

“子熹兄,”沈亦舟走过去,凑到眼前,“你干什么呢?”

顾渊渟手下的动作没停,说话依旧意简言赅:“做个东西。”

沈亦舟看了一会儿,后来有点犯困,便撑着额睡了过去。

直到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在顾渊渟的卧房里,房间里燃着香,被子上的气味和顾渊渟身上的一样。

沈亦舟小心的嗅了一下,接着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吓得抓紧松开了被角,起身坐了起来。

顾渊渟手中拿着白瓷碗,看到沈亦舟,问道:“醒了?”

沈亦舟点了点头,趿鞋下床,看着顾渊渟手中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百花伶,”顾渊渟垂眸看着他,“用上百种花的花蕊熬成的。”说完,就伸手递了过去。

沈亦舟手接过:“为什么给我喝这个?”

顾渊渟说:“你夏日无汗,冬日畏寒,乃是体虚之症,这可缓解症状。”

沈亦舟闻言,抬手喝了一口,苦的他差点吐了出来,“这东西太难喝了。”

“难……喝吗?”顾渊渟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拿过那碗,似乎不相信,自己喝了一口。

半晌,他瘫着脸说:“别喝了。”

沈亦舟刚想拦住他,那勺子他可是刚用过,只是还没说,便见顾渊渟的眉皱了起来,那表情让沈亦舟忘记了两人共用一勺的事,笑道:“子熹,这不会是你熬的吧。”

这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只是顾渊渟脸上表情却有点耐人寻味。

沈亦舟脸上的笑慢慢收住。

不是吧。

“真是你做的?”沈亦舟试探的问,直到顾渊渟垂着眼眸,看起来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他才开始笑了起来。

顾渊渟由着他笑,眼神里冷漠软了下去,多了一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