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就算王墨是个小哥儿, 可他向来觉得自己不多好看,家里不摆铜镜。

平日里也就洗脸的时候,借着盆里的水能隐隐约约照一把脸, 竟不知道自己颈子挨了咬。

他皱紧眉头,看去周婆子,颤声问道:“婶子,咬成啥样了?”

周婆子瞧着他, 唇线拉得平直,半晌说不出话儿来。

她一个过来人,咋可能瞧不出这是啥痕迹。这一大片, 还不是亲一两下能弄出来的,估摸着啃了好久。

她咬着嘴唇子, 脸上一溜红, 慌地拍了把腿:“哎呀墨哥儿, 婶子说不明白,回头你寻个铜镜,自己瞧吧!”

说罢, 她拔腿就走。

地蛋儿还想追上去,却被王墨叫住了。

狗子颠着小爪凑回王墨身边,伸着毛脑瓜轻轻蹭了蹭他。

王墨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他是成过亲, 却没入过洞房。

在吴家那短短几个月,玄鳞「君子」得很, 从不对他做那些事儿。

小哥儿白纸一样的心思,想不出颈子上是咋了。说他被咬……可这小个屋子里就他和地蛋儿啊。

他咽了口唾沫, 脑子里尽是周婆子欲语还休的模样,白齿咬住唇边, 将地上的篮子拎起来,关紧了大门。

灶堂子里,王墨打了半盆子清水。

窸窸窣窣声响,粗糙的手指头将扣子解开了,王墨侧过身,偏头去瞧地上的水盆子。

清泠泠的水面上,一张凹陷着两颊的寡淡脸。

目光逡巡而下,王墨心口子一紧,慌地伸手捂住了颈子。

那上头、那上头……

整整齐齐一排牙印,一排人的牙印,这角度,像是有人伏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急促地喘了两口子气,脑子里生出了千百种可怖的念头。

家里进了贼?瞧他是个寡身的哥儿,对他动了歪心思?

怪不得,明明他白日里没做过啥重活,可每回早晨起来,身上都像被牛车碾过似的,疼得厉害。

王墨从没有这般慌张过,砰砰震动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苦苦守着的、无用的清白,在这一瞬全然崩碎。

王墨伸手捂着嘴,难忍地哭了起来。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淌进了刻意拉高的衣领子里。

地蛋儿瞧见他哭,急地呜呜直叫,它绕着王墨打转,伸着脑瓜蹭他没有知觉的小腿。

忽然,王墨将狗子一把按住了。

他垂着头,一错也不错地看着它,湿乎乎的眼睛里,是不安、惊慌失措,还有溺水人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一字一句地问它:“地蛋儿……咱家夜里,来过人吗?”

闻声,地蛋儿明显一愣,玛瑙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咂巴咂巴嘴,偏开头,不敢瞧王墨的眼睛。

狗子这模样还不够清楚么。

王墨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沉到底,被无尽黑暗汹涌吞噬了。

可是他不懂,明明以前对外人可凶的狗子,咋会随意就让人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