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她冷冷瞥了玄鳞一眼, 转回头看向王墨,语重心长道:“墨哥儿,你是咋想的呢?总不能自己孤苦伶仃一辈子, 可咋熬啊?”

王墨抠着手指头,软声道:“婶子,我、我有相公的。”

妇人皱皱眉:“你那算啥相公啊。”

王墨来这村子,不放鞭炮, 不拜访乡邻。

一驾马车,一户小院儿,生怕人知道似的, 安安静静。

头几个月,大门从来紧闭, 只有郎中登门看诊, 才会小开一会儿。

村子里妇人多, 就爱聚在一块儿嚼舌根,有点儿风吹草动,不出半柱香的时辰就传的全村子都知晓了。

有好事儿的主, 趴到王墨屋墙根儿听声,时常听见这小哥儿低哀的哭。

后来又瞧见有衣着讲究的老妇登过王墨的门。

东打听西打听,估摸着他是被大户人家赶出来了。

可是这种事儿, 谁也不敢触眉头当面问, 便都私下里默认了,小心翼翼地从来不当着王墨的面讲。

妇人叹口气, 轻声道:“他给你一个人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不管不问, 也就你死心塌地的。”

王墨心里头发堵,可就算是受了大委屈, 也不想人误会了爷,他咬了咬嘴唇,咬得唇边一片白,嚅嚅道:“他对我很好,只是后头出了事儿,我、我才出来的,不怨他。”

“你就是傻的!”妇人摇摇头,“管是啥事,也不能放你个哥儿一人过啊!说到底,是他护不住你!”

王墨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难忍,他咽了口唾沫:“我没怪过他。”他垂下头,“他身不由己的,不知道我落了难,若是知道了,不会不顾我的。”

妇人无奈地叹口气:“你啊,平白为他守着呢!”

玄鳞站在边上,喉头滑滚,手不自觉地握作了拳头。

王墨落得如今的下场,全是因为他。

是他让他去的渡头,揭的黄符纸,才摔断了腿;是他魂魄归体,吴庭川成了生死未卜的活死人,吴家人才赶他出了门。

可到头来,他竟是不怪他。

王墨抿了抿唇,深深呼出口气,岔开了话题:“婶子,你有啥话儿想写不?”

妇人蹙眉想了想:“左不过是些吉利话儿,你写啥是啥。”

王墨眉眼弯弯,淡淡地笑:“成。”

他执起毛笔蘸好了墨,到砚台边轻轻刮了刮,才缓缓起了笔。

一笔一划,既没有力透纸背的笔酣墨饱,也没有铁画银钩的笔走龙蛇。

只是挺端方的小字,像这小哥儿人似的踏踏实实,可就是莫名的写进了玄鳞心里,写得他心口子发热,鼻头发酸。

好一会儿,王墨落了笔:“婶子你瞧瞧,行不?”

妇人小心翼翼地拿起纸头子,生怕没干的墨迹花了,她不识字,伸手点点:“这都啥意思呢?”

王墨顶耐心地给她一句一句地念:“德为世重,寿以人尊。幸逢盛世,乐享遐龄。”

妇人听不多懂,但也知道是吉祥话儿:“婶子不多明白,可你写的,定是没错。”

她满目欢喜地看了会儿,将红纸轻轻落在桌面上,拿镇纸压了一角,等着干。

又伸手将桌面上的小筐子拎了过来,推到王墨手边:“东西不多,你莫嫌弃啊。”

掀开布盖头,小筐子里放了三个草鸡蛋,一小块儿五花肉。

王墨伸手拿出来:“够了够了。家里不养鸡,就缺蛋,今儿个正好炒个韭菜鸡蛋。”

“忒好,忒好。”妇人见墨迹干得差不离了,将纸头子轻轻折起来,收到了袖管子里,“那婶子就先回了,你闲了来家里吃饭。”

王墨笑起来:“好。”

妇人拎上小筐子,扭着胯出了门。

一时间,屋子安静下来,就剩了两人一狗子,说不出的紧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