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 雷声轰鸣,比在巷子里猛烈得多。
马车被疾风刮得不住地摇颤,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
王墨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仿佛浸在深水里,不住地往下沉。
冷风顺着紧闭的木窗缝隙钻进车厢子,往人颈子上吹,他打了个激灵, 瞬间清醒了过来。
外头车夫又唤了一声,王墨一愣,忙连声应下, 却发觉嗓子火烧火燎,哑得不成样子。
他没心思管, 将小狗子放到车板上, 用毯子裹裹好, 猫腰掀开了车帘。
刹那,王墨怔在了当场。
远天在雷电轰鸣间,忽明忽暗, 成团的黑云奔涌,天河泻落,暴雨如瀑。
风太烈, 周平被吹得直往后头仰, 他抓住车板子,才勉勉强强站住脚, 可身上的蓑衣歪斜,斗笠早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他高声喊起来:“爷, 雨太大了!还要往前头走吗?”
这天气,就连高头大马都站不稳当, 鼻中发出阵阵哧鸣,四蹄焦躁地跺地。
王墨一手扒着车板子,探出身子远远望过去。
忽的,一道白光自远天陡然炸起,如利剑刺破层层黑云,映得大地一片光亮。
紧接着,雷声轰鸣而下。
王墨慌得伸手捂住耳朵,心口子怦怦直跳。
可也正是方才的那道惊雷,叫他看见了不知几里外的一处高柱,在一马平川的渡头,无端地醒目。
他转过头,朝周平喊起来:“没到地儿,得往前走!”
他声音已经放得很大,可仍被爆裂的疾风吹得散开。
周平听不真切,他凑得近些:“爷!再往前该到海了,这天气不成啊!海里起风浪!危险!”
王墨一个山里孩子,这是他头一回见着海。
那些蔚蓝、平静全都没有,只剩下村人口中不曾提到过的可怖骇人。
他慌地厉害,恨不能掉头就跑,回吴宅,回三院儿,缩进温暖的棉被里。
可是不成,家里有人等他救命,他若办不成,汉子怕是没命活。
他攥紧拳头,深深吸了口子长气,朝向周平高声道:“我要去那柱子!”
“柱子?!”高头大马被狂风刮得连连后退,牵动地马车轱辘往回滚,周平脚下不稳,跟着打飘,他瞧着远处,“干啥要去那儿!有啥要紧事儿啊!”
王墨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渡头的柱子顶上,有爷要的东西!我得去那儿!”
周平望着黑压压的天,眼睛瞪得溜圆:“天爷!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等雨歇了吧!”
“不成!”王墨望着电闪雷鸣的穹天,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成啊。”
等雨歇了,不知道要啥时辰了,若是到了天明吴家的人赶过来,他更是半点机会都没得。
他咽了口唾沫,看去周平:“师傅!您留在这儿吧!马车借我,我自己驾过去就成!”
他想着,若真遇了险,自己死便也罢了,咋好再拖上周平,他有家有口的,有牵挂。
况且他在村子里骑过牛、驾过驴,想着这马车,该也是不难。
闻言,周平唇线拉得平直,他沉默了好半晌,开口喊道:“这险的路,您出了啥大事儿,我咋好和爷交代?我受过他的恩,若不是他,我娘早就不在了!今儿个我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奉陪到底!”
他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套马绳,跃回了车板子,他转回头,朝王墨喊道:“爷!您进去扶好了,咱起程了!”
王墨久久没有动弹,他鼻子发堵,喉咙哽咽,也不知道是被风裹的,还是心里头难受,一双大眼红通通,起了一片水雾。
前头那汉子甩起手里的马鞭,只听咻地一声鸣响,鞭子抽破疾风,挥舞进茫茫长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