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子确实不太喜欢热闹,特意选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一身贵气,满脸病容的青年。
俩人面前摆了一局棋,正在对弈。
此时,明显是青年暂时占据了上风,所以才这么气定神闲。
相比之下,夏老爷子的表情就严肃多了,就差没直接把“这局棋马上就要输了,得赶紧想个办法挽回败局”写在脸上。
看到元青过来,夏老爷子直接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元青,你怎么过来了?”
元青正准备开口,眼光一转,就看到坐在夏老爷子对面,正在和夏老爷子对弈的青年,不禁呆住了。
注意到元青的打量视线,青年抬头看了过来。
冷峻的面容,锐利的眼神,还有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
这已经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了,毕竟是陪伴了自己两个小世界的伴侣,就是化成灰,元青也能一眼把人给认出来。
“233,是他吧?”
忽然被cue到的233不明所以,傻乎乎地反问道:“宿主,你在说什么啊?他是谁?”
元青无语了,果然不能指望233,让233帮他认人,还不如相信自己的直觉。
或许是因为元青盯着青年看的时间太长,青年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很不高兴。
确实,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很不礼貌,更别说,对方还是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要是被误认为是在挑衅对方,那就不妙了。
元青轻咳了两声,移开了视线,转头对夏老爷子说道:“爷爷,有客人在啊?您现在正在忙吗?不忙的话,能不能给我匀出几分钟的时间来,我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夏老爷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心里偷着乐,特别想笑,但又必须极力忍住。
“谢渊,你看,这真是太不巧了,正好我的小孙子有事要和我商量,咱们这局棋,就暂时先下到这里吧,反正你没输,我也没赢,就是个平局,皆大欢喜。”
夏老爷子这算盘打得,元青都能一眼看穿,更别说是正在和夏老爷子对弈的青年了。
名叫谢渊的青年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说道:“夏老爷子说笑了,您要是有事儿要忙,先去忙也没关系,等您忙完回来,我们再继续下这一局棋也不迟。”
眼看着自己就能赢了,夏老爷子非要睁眼说瞎话,把一局必赢的棋说成是和棋,这可没办法让谢渊接受。
夏老爷子很不高兴,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棋艺并不好,但每次和谢渊下棋,都是输,连一局棋也没有赢过,夏老爷子的老脸也挂不住啊。
元青还是第一次见到夏老爷子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笑了,主动开口说道:“爷爷,正好我也会下围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局棋,接下来就让我帮您下吧。”
夏老爷子以为这局棋胜负已分,也没有对这局棋抱什么信心,看向谢渊,试探着开口问道:“谢渊,你觉得呢?”
谢渊点了点头,回了两个字。
“可以。”
夏老爷子高兴了,一边向元青招手,一边乐呵呵地说道:“元青,来来来,你来替爷爷下。”
元青顺手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夏老爷子的身边。
在第一个小世界时,元青就是职业九段棋手,还曾经获得过围棋的世界锦标赛冠军,以元青的棋艺,只需要扫上一眼,就能知道下一步该在哪里落子。
夏老爷子执白,谢渊执黑,元青接替夏老爷子下棋后,没有多想,拿起了一颗白子,干脆利落地落子。
一步棋,就将整局棋都盘活了。
原本被黑子杀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的白子,就像是绝处逢生的蛟龙,狰狞咆哮着,随时可以给黑龙送上致命一击。
“妙!”夏老爷子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语气中,充满了对元青高超棋艺的赞赏,还有自愧不如的懊恼。“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能在这里落子呢?”
元青一边和谢渊下着棋,一边还能分心和夏老爷子说话,一心两用,却丝毫不显慌乱。
“爷爷的棋风大开大合,不管是赢棋还是输棋,看了都让人觉得痛快,不像我们这些小年轻,下棋偏好行险,为了求胜,甚至不惜兵行险着,最后能不能赢,也是看运气,说到底,还是不如您老人家稳重。”
以元青的棋艺,这么说,明显就是在谦虚。
偏偏夏老爷子特别吃这一套,元青这顶高帽子戴过去,夏老爷子笑得特别开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线,足见他老人家此时有多开心。
谢渊倒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家伙长得这么好看,嘴还这么甜,随便几句话,就哄得夏老爷子喜笑颜开,难怪夏老爷子会对这个刚认回夏家没多久的小孙子这么喜爱。
一边思考着该接下来该怎么落子,谢渊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元青。
元青面不改色,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任由谢渊打量,抽空,还回了对方一个浅浅的微笑。
谢渊的耳朵尖瞬间红了,就像是被电到了一样,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
再想专注于眼前的棋局,却发现自己的思绪开始打结,脑子明显转不动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心乱了。
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也。
谢渊一脸严肃,表情凝重。
在夏老爷子看来,就是因为棋局不占优势,心烦意乱,想要努力挽回颓势,反败为胜。
俩人下过这么多局棋,以往,都是夏老爷子觉得焦头烂额,难得看到谢渊这么严肃认真的模样,夏老爷子只觉得大快人心。
不愧是自己嫡嫡亲的小孙子,真给自己长脸。
最解气的是,谢渊明显已经被逼到了绝路,随时都有可能输棋,元青却还游刃有余,甚至,还能一心两用,和夏老爷子聊天。
“爷爷,我听说,夏家和郑家有婚约,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谢渊刚听到“婚约”两个字,就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有着明显的戾气。
元青当然知道谢渊为什么不高兴,心里好笑,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继续冲着谢渊没心没肺地笑。
谢渊有气发不出,只能自己和自己生气,低头盯着棋局,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生死仇敌。
“夏家和郑家的婚约?”
夏老爷子认真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的结发妻子还没有病逝,郑家老爷子的夫人也还在世,因为俩人交情好,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给两家的孩子定了娃娃亲,说是等你爸大学毕业,就娶郑家的女儿,两家结为姻亲。可是谁知道,你爸在读大学的时候和你妈好上了,为了和你妈在一起,更是直接带着人私奔,好几年都不和家里联系,夏家和郑家联姻一事,只能作罢。”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夏家对不起郑家,毕竟,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那么多年,夏文瑞倒是找到了真爱,拍拍屁股就带着人跑了,剩下人家姑娘成为了笑柄。
“随着我的结发妻子和郑家老夫人先后故去,你爸和郑家姑娘都各自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夏家和郑家的婚约,就没什么人再提了。”夏老爷子很奇怪。“好端端的,你忽然问这事儿干嘛?”
元青勾起唇角,看了看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郑俊哲,当面告状道:“我这不是想确定咱们夏家和郑家是不是真的有婚约吗?忽然有人跑我面前说什么婚约的事,还警告我不要痴心妄想,以为自己身上流着夏家的血,逼死夏晨熙后,就能代替夏晨熙,履行夏家和郑家的婚约,还说什么自己宁愿一辈子不结婚,孤独终老,也不会和我联姻……呵,说得好像我很乐意和他联姻一样,也不拿块镜子照照,看看自己配不配说这话。”
“夏元青,你不要太过分。”
郑俊哲又气又怕,夏元青简直可恶,贬低自己就算了,还当着自己的面,向夏老爷子告自己的状,妥妥儿的狗仗人势。
“怎么,我说的那句话不对吗?”
元青早就看郑俊哲不爽了,正想趁此机会,借着夏老爷子的势,将人彻底打发掉,免得人隔三差五就跑到自己的面前上蹿下跳,虽然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但是膈应人啊。
只听“哗啦”一声,谢渊板着脸,一脸冷色地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几颗黑色棋子一股脑地扔进了围棋罐子中,沉声说道:“我输了。”
元青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拱手说道:“承让。”
谢渊的心还乱着,根本不敢和元青对视,只能佯装镇定,和夏老爷子说话。
“夏老爷子,您这小孙子很优秀啊,虽然不是您亲手带大的,但毕竟是您的嫡亲血脉,这么优秀的孩子,流落在外十几年,真是可惜了,如果我是您,肯定愿意让这孩子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而不是急着把人送出去联姻。”
更别说,郑家那小子不管是相貌,家世,还是个人能力,样样都不如眼前的小家伙。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根本就不般配。
夏老爷子除非是真的老糊涂了,不然,一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谢渊这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定要搅合了夏家和郑家的联姻,不能让夏老爷子把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家伙送去和郑家联姻,殊不知,现在的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未来的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谁说我要送元青去和郑家的孩子联姻了?”
夏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明显被气得不轻。
“郑家那小子,你过来,这么看不起我们夏家的孩子,还一直把夏家和郑家的婚约挂在嘴边干什么?等会儿我就去和郑老爷子联系,他的孙子高贵,我的孙子高攀不上,什么婚约不婚约的,都不知道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之前那么久都没有人再提,这时候又搬出来说,你们郑家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也不用等会儿了,现在就给郑老爷子联系也一样。”
不过就是打个电话的事,也不麻烦。
被谢渊这么一提醒,夏老爷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对对,我现在就给郑老爷子打电话,好好把这事儿说个清楚明白。”
夏老爷子一发怒,郑俊哲马上就被吓得不轻,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夏爷爷,您听我说,我没有嫌弃夏元青的意思,只是,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夏晨熙,也只有夏晨熙……”
“你喜欢的是夏晨熙?这还不好办吗?”
谢渊一听,马上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