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视。(补了论坛内容)
殷景山僵硬了几分, 终是回了头。
少年身上披着的青袍,盖住了大部分身躯。可他不能起身,因而不必声明。
那之下必是空空如也。
他身子靠在椅子上, 细白双腿微颤, 正蹙着眉, 尝试着轻轻垫着脚尖在地上。可很快双腿颤了下,即将倒地。
可随及,一只手扶住了他。
他只盖了件衣衫,倒也不能直接提住他, 只能手臂撑住, 扶起, 随后闭目说:“你先把衣衫穿好。”
他的手臂有力, 坚硬。
少年倚靠着,小声道:“殷大侠,知道啦。不过……可能要等一会儿。”
殷景山并不移动, 听到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口气,走了几步, 随后略有些高兴地说:“我好了,我能走了。”
身躯上的重量消失了。
殷景山听到了衣衫落在肌肤间的声音, 于这只在墙角点了几盏灯火处的寂静昏暗地,显得很是明显。
少年有些开怀道:“殷少侠,谢谢你了。”
殷景山睁开眼, 眉眼冷硬,倒是未曾多说几句。
他转过身来,只见少年蹲在地上, 很气愤地捡着一些瓶瓶罐罐, 嘴里念叨着:“我的宝贝啊, 今晚真是苦了你们了。”
“本庄主武力不够,只得让你们落了个如此落魄境界。”
“哼哼。”
“都怪我这没用的主人,让这毒妇小觑了你们。”少年丧着脸,拿着地上的衣服擦着自己的瓶瓶罐罐儿。
殷景山:“……”
前头还姐姐的叫,这会儿就毒妇。难不成这少年……也如女人善变?
殷景山看着他散乱松垮的衣衫,只系带随意打了个结,细白脚踝踩在地上。
他皱眉:“你的鞋呢?”
少年指了指倒在地上,盖了件衣衫的女子,郁闷道:“这怕是得问这位轩辕小姐了,我只知道自我醒来时就不见了。”
他的嗓音很轻,有点娇气。
殷景山停步。
“对啦。”
“你是不是吓到了,别怕别怕,你姐姐只是累了昏倒了,她没死呢?”
少年起身,飞快走了几步,蹲在了躲在桌子下的满脸迷茫的白衣女人身旁咳了一声,解释道:“你等一会儿啊。”
“大侠,你能帮我挪一下她吗?”
青袍少年指了指地上的身躯。
这女人身材无比曼妙,本就脱得只着了件薄如蝉翼的轻纱,这会倒是被盖住了件她自身的衣物,遮去了脸庞。
殷景山低眉,道:“穿好鞋。”
少年看了眼不知何时放到身前的鞋,有些高兴起来,急忙地起身套上了。
忽而,他有些低低地笑道:“殷少侠,你可真是个细心的人,倒是不知道日后便宜了哪家的女郎君。”
这声音倒有几分调侃滋味了,意外的大胆。
殷景山并不说话。
这少年面目生的并非出挑,却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以及脚。他或许自己未曾意识到,甚至颇为钟爱搭些配饰。
他脚踝处便系着一节红细绳,镶嵌着金色的金环。
昏沉沉的夜里,青翠衫下隐隐浮现的红、金色交缠下,细白的脚踝倒是更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少年弯着身,从瓶瓶罐罐里挑挑拣拣,找了许久,才激动地道:“找到了。”
他拿出一个黑乎乎的小瓶子,倒出一个黑色的小药丸。
少年咳了声。
他行事倒有几分不管不顾姿态。
他掀开少许倒在地上的女人的盖在脸部的衣衫,把黑色的小药丸塞进了女人的口中,又抖了抖她的头和脖颈。
这少年若闯荡江湖,想必不怜香惜玉的榜单上必有他的名号。
只听他嘴里依旧嘀咕着:“我的宝贝啊,你们跟着我是真的明珠蒙尘了,千万别怪我哦,要怪就怪平日里真的没机会用你们。”
殷景山闭目。
少时读书,妖鬼志异里少不了一只机灵古怪的野狐。忽得出现在人眼前,就忽然的消失,少年倒有几分这般姿态。
这少年蹲着地上,那双灵动俏皮的眼闪着莫名的神采,忽而伸出手掐了掐女子的脸颊,有些惊异地出声道:“竟真没骗我。”
他倒没想过倒真下了个毒。
他嘘嘘笑了下,“我就说嘛,女子都爱俏。便是再毒辣的女子,都是忍不了自己容颜上的瑕疵。这面具倒是做的不错。”
殷景山睁开眼,却见少年蹭到了自己身前,颇为好奇的说:“殷大侠,你为何总要闭上眼。这里又没有洪水猛兽。”
殷景山一时怔住。
少年看了他几眼,只细声笑道:“你这般看我,倒让我觉得自己是那只猛兽不成。”
殷景山凝神不语。
若是……狐狸也是猛兽,倒也恰当。
他移开目光,只见少年笑了声,转身将那些瓶瓶罐一个个收回了衣衫,他望见他手里拿着的那黑色瓶子上,半响默然。
那瓶子上竟是有纸条的。
写着:虎落平阳。这后面这句怕不是……被犬欺。于那女人而言,倒也恰当。
殷景山望着少年低头左吹吹气,右敲敲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人的脸,似是很想叫醒她,可又很有些犹豫的模样。
难得开口问了句:“你不是说你的瓶瓶罐罐上都抹着毒药吗?”
少年咳了声,小声道:“大侠,我是个好人啊,好人怎么会毒死人呢?这毒药自然是骗她的呢?那不过是能让人症状很痛,却只能晕倒的迷药。这位姐姐长得这般好看,我怎么忍心让她就这么死去呢?”
殷景山不语。
刚刚是谁用这位的衣物擦着自己掉落在地的药罐。
他扫了一眼那些被收拢的瓶罐,竟是一大半都贴了纸片,大概有:三分倒、笑口常开、蛇蝎美人等。
只是……什么叫做笑口常开?
“殷少侠,一会儿你能不能站在我前面。万一这位姐姐醒来后又发疯了,我没武功会被欺负的很惨的。”
少年有些哀叹说。
殷景山静静望着,冷硬眉目如常。
他看着少年取了个贴了笑口常开纸片的白玉瓶子,捏着鼻子,一边打开瓶塞,凑到了脸色苍白如雪的女人鼻尖。
“我就知道,光吃药不行,就得上点重头戏。”
少年咳了声,又补充说道:“大侠,真的……我不杀她不是我不敢杀她,实在是要是没她,我们估计都不好跑出去。”
“我胆子可是很大的。”
“所以……大侠,你能不能站的离我近点儿。”隔了好一会儿,少年小声问道。
殷景山沉默。
所以,这称得上胆子很大吗?
轩辕璃睁开眼时,第一时间是不可思议。
那种疼痛太过恐惧,让她不得不相信她中了个小毛头的招儿,竟是要死在了自己的地盘里。这倒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人在江湖,生死本就未知。
她习惯如此,可未曾想过还有醒来的时候……她目光急急转向寻找着某个身影,随即听到个少年气的声音道:“姐姐,你别找了,你姐姐好着呢?我刚刚才把她哄睡着了,你现在可先别提起内力,为了预防你醒来后又来害我,本庄主也只能暂且让你消停一会了。”
轩辕璃微震了下。
她醒来便运用了内力,此刻情不自禁地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的完全停不下来,笑声如铃,不绝入耳。
轩辕璃边笑,边骂道:“小……子……你……做了……”
止不住的笑声里,传来几个词的问话,于此刻情景,诡异至极。
殷景山如今算是明白何为“笑口常开”,他竟是很佩服这少年神异的思路,就连下毒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少年叹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我都提醒你了,你还不听我的话,我就算想对你好点儿,也没办法啊。”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可是这天下哪里都找不出来的大好人啊。”
轩辕璃闷声一哼,平息内力,决心再也不动半分。
足足过了半息,她睁眼直视,娇声道:“小子,这次倒是姐姐小瞧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想要干什么?”
她这娇声终是不自觉带了几分愤恨。
少年藏在黑衣身后,探出了头,小声道:“其实,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姐姐啊,不如彼此揭过。”
“试剑大会过了,我就走了。你想干啥就干啥,那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今天真的只是个误会,真的。”
少年语气很诚恳,很真心地出声道,“姐姐,咱们一笔勾销,重归于好好不好?”
轩辕璃冷笑了下,嗤笑道:“天真。”
少年咳了声,补充说:“姐姐,可你不答应可就真的要死在了我的毒药之下了哦。”
“相信你也从那令人剧痛、晕倒的毒药里见识到了我宝贝的厉害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啊。”
“你现在是不是不敢提起内劲……我的笑口常开不是吃素的呢?我们各退一步,互相配合一下嘛?”
少年小声道。
轩辕璃失语。
她如今是真的觉得自己遇到这个少年,真有几分遇到天敌之感,这小子就像是天生来克她的不成。
若是让她那般无行举的笑,倒不如杀了她更好。
轩辕璃皱眉许久,终是回道:“好。”
她不是个认不清形势,求着死理,不会回转的人。若她是这般的倔性子,早八百年前就死的干干净净。
她活到今天可以说十分识时务。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少年有些激动地出声,从身前的黑衣中走了出来,可未曾说出后面的话,就被揽身一拐,站在并背对着某位大侠。
少年呆了下。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非礼勿视。”
女子娇声笑了下,从地上爬起,穿上衣服,幽幽道:“我活了这些年,竟是没想过今天遇到两个中看不中用的少年郎。”
“人与野兽也不过就披了张皮的区别。”
“你们何必在意这件衣衫?”
少年悄悄补了句:“姐姐,我是不在意的……可谁让殷大侠是个仁义无双的大侠。”
轩辕璃系着衣衫,很漫不经心道:“小子,你自是不在意,毕竟你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吗?至于这位殷少侠心里想着什么,奴家也不想猜,左不过一个不识情爱滋味的傻帽。这男人的心思最多变,猜着也没意思。”
“姐姐,我真的说不过你。”
少年哀叹了句。
轩辕璃走了几步,步履有点缓慢,她拍了下桌角下睡熟的女人,顺道回了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然说不过我。”
少年难得噎了下。
桌脚下的女人眉眼天真,纯洁。
而她身前的脸,明明相似至极,可却是肆意娇媚,浑身散发着一种惑人的魅力。
等女人醒了后。
轩辕璃牵着她的手,就像牵着一个孩子,轻轻出声道:“走吧,你们不是想重归于好吗?此刻夜也深了,消失太久不是好事。”
少年低声咳了一下。
他指了下上方。
“他还没死吧,你不找个人救救吗?姐姐,你对下属这般苛刻,不是长久之策啊。”
轩辕璃横了他一眼,“你倒……被养的过于天真。”
“常人向来畏威不畏德。”
“他就算死了又如何,不过一个没有几分武功的废人。何况,他既然是我的下属,办事不力自有惩罚。”
轩辕璃理所当然说。
少年悄悄嘀咕了句:“那做你的下属倒很辛苦。”
“小子,他辱你、害你,你竟还能替他考虑……你是蠢蛋吗?”轩辕璃幽幽出声道。
“我只是见他没死。”
“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活着也是。”少年忽而叹了句,“你知道吗?我这条命就是被人捡回来的。”
“我知道活在这世上不容易,活的好更是难上加难。”
“可倘若这世上有着一个在乎的人,想必大家都是不想死的,只想好好的活下去,活的久久的。他既然没死,难道不值得活吗?”
轩辕璃沉默了。
殷景山道:“这是他的选择。”他这般话道来,竟是很有几分冷酷。
少年低低叹了口气。
“果然,我还不是个称职的江湖中人,还未适应这生死分明的江湖。”
幽深的通道里,只有轻悄悄的脚步声,四人走在这神秘的廊道里,什么也没有说,来往偶尔会有一些披着黑衣巡视的人。
可见到轩辕璃后,都退让了。
行至中途,她指派了个胸口别着一把琴样式的胸针的人低声嘱咐了些话。
少年一路上左瞧右瞧。
他有些好奇问:“姐姐,你家这个地下的暗道修了多少年啊?”
轩辕璃这会儿平静了心态,漫不经心道:“多则百年,少则七八十余年。更多的,我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