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会害怕吗?
——我不害怕, 因为我相信有神在看着。
——妹妹你也不要害怕,你长得这么可爱漂亮,神会在暗处庇佑你的。
“可是姐姐,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有的, 只有我们相信就会有。
“姐姐, 你疼不疼呀?”
——不疼,你别害怕。
“姐姐, 你以后不要再笑了好不好?他们会打你的。”
——不要, 只有我笑着, 神才会看见我。
——我相信生活一定会变好的啊,因为我们一定会拥有很多爱。
——所以我要笑,要开怀大笑,要放肆的笑,要让神看见。
遥远的对话从记忆深处被生拉硬拽出来, 许清竹的脑海中宛若掀起了滔天巨浪。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梁适躺在床上匀长的呼吸声, 她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在一瞬间就将许清竹拉回十八年前的春天。
那一年她在放学路上被人拽上黑车,一堆人用黑布条蒙上她的眼睛。
破旧的面包车里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车子不断颠簸摇晃, 她的嘴里被塞了棉布条, 牙齿酸涩, 嘴巴困痛, 她的眼泪打湿了衣裳。
她被带到了郊外破旧的化工厂,老旧的铁门, 不见天日的大房间, 还有两条会不停狂吠的凶恶大黄狗。
化工厂里的灯暗黄, 一堆人围在一个小桌子前打扑克喝酒,操着一口她听不懂的方言,嬉笑怒骂,而在这个大房间里,有七八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她身边的那个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皮肤又白又嫩。
在她还是换牙的年纪,那个小女孩儿已经长出了一整排整洁白皙的牙齿。
小女孩儿特别喜欢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每次笑的时候,嘴角弧度都一样,看上去很治愈。
许清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害怕极了,从被绑进去以后就一直在哭,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哭得她眼睛都开始疼,隔壁的小女孩儿给她递来一支棒棒糖,低声和她说:“妹妹不要哭了,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
小女孩儿说,“我叫梁适,顶梁柱的梁,适合的适。你呢?”
“我叫许清竹。”
“你几岁啦?”
“五岁。”
“我七岁,我比你大,所以我会保护你的。”
“这些人是为了要钱,等我们的爸爸妈妈把钱给了他们,他们就会放了我们的。”小梁适说。
她们在暗无天日的大房间里待了许久,每日吃的食物和两只大黄狗吃的食物是一样的。
梁适一直说会有人来救她们的。
可有天在梁适睡着时,一个绑匪说:“梁家这么有钱,让她们拿五百万赎女儿都不要,还让我们撕票。”
许清竹一直犹豫要不要和梁适说这件事情,可在绑匪说完之后,她很快就醒了。
她红着眼睛和许清竹说:“他们都是骗人的,我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救我的。”
……
那一段记忆太痛苦,要从记忆中抽丝剥茧,对许清竹来说是极度痛苦的事情。
但她还记得那些话。
这些年来,是那些话支撑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子。
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停地在鼓励她,和她说不要害怕。
所以许清竹也常和自己说,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一定会拥有很多爱,然后去不留余力地爱别人。
梁适当初说要和她结婚的时候,她是欣喜的。
她以为嫁给了当初那个姐姐,那个会一直鼓励她活下去,并且和她说不要害怕的温柔姐姐。
可没想到,记忆没有变,记忆中的人早已不一样了,甚至连她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都忘记了。
许清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该如何跟人相处,看到大黄狗会应激障碍,看到黑色布条会应激障碍,甚至进入没有窗户的房间也会应激障碍,那时她的医生曾说,如果一直是这样,可以给她催眠掉那一段记忆。
因为太痛苦,所以可以失去那段记忆。
再遇之后,许清竹一直都以为她失去了记忆,也在岁月变迁中,变得和以往大相径庭。
可她现在会扬起和小时候同样弧度的笑容,会说——生活一定会变好的啊,因为我们一定会拥有很多爱。
现在的她保留着和幼时一样的习惯,是梁适吗?
是她的第几个人格?
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的水杯摔在地毯上,水杯没有碎,但水浸湿了地毯。
梁适已经蜷缩在床上。
许清竹忽地扑在床上拽她,“梁适,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谁?”
梁适迷蒙地睁开双眼,声音带着迷离感,却还有几分童真,“我是梁适呀,姐姐~”
她皱着眉,尾音都快被吞进去,轻飘飘软绵绵地撒娇,“我想睡觉。”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许清竹问:“是第二个人格吗?还是你不是你,是另一个人?”
“是我呀。”梁适叹气,眼睛根本都睁不开,“一直都是我呀,你怎么了?姐姐~让我睡觉好不好?”
许清竹:“……”
梁适身子往后仰,径直将许清竹也拉下去。
许清竹和她不过几厘米的距离,甚至她的手从领口直接倾覆在她的锁骨处,手指轻轻滑过便是她细嫩的肌肤。
Alpha的肌肤会稍糙一些,但梁适是例外。
梁适皮肤和奶油似的,又白又滑,虽没许清竹白,但在Alpha中也算出挑。
暖黄色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暧/昧又迷离,带着几分旖旎感。
呼吸和呼吸交缠,梁适轻轻地舔了下唇,因为喝多了酒,身体需要补充水分,再加上和Sally去KTV唱了不少歌,在唱歌的时候也都喝得是酒,此刻她急需要喝水,唇部已经有些干裂。
汲取不到水分,她只能轻轻地伸出舌尖儿去舔一下稍有些干裂的唇,比一般Alpha都要卷长的睫毛此刻在眼睑下落了一层光影,许清竹撑在她身体上方,正好是逆光的位置,给她遮住了所有晃眼的灯光。
但她还是睡得不安宁。
不知想到了什么。
许清竹不敢呼吸,直到憋不住了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呼吸在一瞬间纠缠在一起,梁适忽然睁了一点点眼睛,朦胧地看见一张脸,尔后扬起笑意,翻了个身,径直将许清竹摔在身侧。
床很软,许清竹的身子还弹了下,而闭着眼的梁适随意将胳膊搭下来,就和抱玩偶一样,长臂将许清竹抱住。
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让许清竹的心跳砰砰加快,她感觉脸热且口干舌燥,脑海里总会出现她刚刚舔嘴巴的那一幕。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她的舌头很红。
是类似玫瑰的艳红色。
她窝在梁适的怀里,动也不敢动。
在一瞬间脑海是空白的。
等到她真的睡熟,许清竹才闭了下眼,在她怀中轻嗅。
只有浓郁但并不算难闻的酒味,甚至掩盖了她寻常身上会散发出的很淡的茶香。
事情过去多年,再加上梁适之前的那些行为,许清竹早已认清现实。
她那时所仰慕的姐姐早已不在了。
现在留下的,不过是没有灵魂的纨绔梁适。
可没想到,她会再一次因为那句话失控。
//
翌日一早,梁适是被闹钟吵醒的。
舒缓的轻音乐就像在她耳朵边疯狂弹奏一样,吵得她耳朵疼,闭着眼习惯性地摸向床头柜,结果没摸到,只随手扫下个冰凉的东西。
闷响声响起,她心里一惊,脑袋立刻移动到床边,想看看摔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结果——
“噗——”
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摔下去的是她的手机。
怪不得她感觉铃声就像在耳边一样,结果就是在耳边。
她从地上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糟糕!
要迟到了!
她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接脱掉衬衫要换,结果站在房间里懵了两秒,拍了下脑门。
忘记了,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她再次瘫坐回床上,顺手把最初掉在地上的水杯给捡起来。
连衬衫也没穿,上身只有内衣。
年纪还小,纵使在原主那样放荡糜烂的作风之下,这具身体也没太多赘肉。
梁适感觉脑仁嗡嗡地疼,躺回到床上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脑海里只有些记忆碎片,并不能完成地拼凑成一条故事线。
最多的记忆碎片便是在房间里的时候。
许清竹压在她身上,和她咫尺之遥。
许清竹手躺在她身侧,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唇,而她好像……伸出了舌尖。
舌尖儿轻轻落在她的指尖,在感受到温暖后,像是吃东西一样将其包裹,而许清竹将湿润的手指在她唇畔擦过。
……
之后呢?
之后的都忘了。
在回忆那些片段时,梁适的小腹都绷紧了。
单是回忆,都能勾起她这么强的性致,那昨晚……
她俩不会发生什么关系了吧?
……
梁适敲了敲脑袋,试图想起更多的东西,但无论她怎么敲,记忆就断在了那里。
甚至她也想不起更多东西。
喝酒误事啊。
梁适在心里不断哀嚎。
她看似波澜不惊地躺在那儿,双眼看着天花板,其实内心在想:需要去负荆请罪吗?
不过她身上衣物都在,应该没做吧?
做了的不该是躺在同一张床上吗?
但今天早上许清竹并不在。
许清竹总不至于在做完以后还给她穿上衣服吧?
她觉得许清竹可能会在做完以后给她俩巴掌,也不可能给她穿上衣服。
短短几分钟里,梁适的脑海中已经经历了一场风暴。
她的情绪也经历了多种变化,随后选择咸鱼躺。
毕竟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再厉害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所以除了咸鱼躺也别无他法。
梁适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去了客厅。
许清竹不在,只有佣人在打扫。
佣人礼貌地和梁适打招呼,梁适低头颔首,询问:“看见许清竹了吗?”
佣人瞟了眼楼上,“太太在楼上休息。”
“好。”梁适知道了许清竹的消息,心头稍放心了一些。
大不了她就像许清竹一样,断片呗。
虽然没有完全断片,但她可以演。
就让昨晚的事过去吧。
同时,梁适在心底鄙夷原主的酒量,要是搁在她自己身上,她可以喝昨晚的两倍,也不会醉到断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