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贺兰定哪怕想将搬迁的动静压到最低,但是还是挡不住许多小部落的跟随。
“大家都相信师父。”阿鹤难受极了,因为他不在贺兰部落搬迁的名单内,贺兰定安排他留守怀朔。
同样被安排留守怀朔的还有侯景。
侯景原本就是怀朔的一名戍兵,文书档案都在军中存着。贺兰定只不过将他的小队抽出来跟着自己一起做事。
贺兰定道,“这次只留你在怀朔军中。”至于当初与侯景一起被抽调的士兵,贺兰定全都带走了。
侯景却得意一笑,“那些家伙没有我机灵。”无需贺兰定解释,侯景就明白了自己被退回怀朔军中的原因€€€€替郎主看场子呗。
“我是朔州人,跟着您的时间也不长,姓杨的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贺兰定大喜,“孺子可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怀朔戍军大部分都受过段家或是贺兰定的恩惠,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段家走了,新将军便是他们的主子。虽然段家父子一定在军中安插的人手,但是贺兰定也不能全然不管。而侯景无疑就是个绝佳人选。
贺兰定的安排正中侯景下怀。对侯景而言,此时回怀朔军中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位置€€€€贺兰定是最后的赢家,那自己就是贺兰家的人,跟着一起鸡犬升天。要是杨钧技高一畴,那自己早前与贺兰的粘连早已一笔抹去,也影响不到自己。
因此,侯景欣然同意了贺兰定对自己的安排。
整个贺兰部落如同一个巨大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拆卸、搬运、装车。长长的马队一路向北,穿过幽绿的草原,抵达新的聚居地。
技术人员是第一批撤离的。工匠组、打铁队都是贺兰部落最最宝贵的财富。如今还多了一个制药组,就两人,正是阿昭从宫中送出来的两位退休的宫女。
两位原本在尚药局做活,虽然没有正经学过医术,但是在尚药局她们接触到的是大魏最顶尖的医疗水准,长达二十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对望闻问切之术略有小成,而且极善制药。
对于刚到怀朔,还未能落脚,又要迁居更北之地,两位药师没有任何怨怼。她们像是沉默的羔羊,主人将她们牵到哪儿栓着,她们便在哪儿吃草。
或者说,大部分的贺兰族人,以及陆陆续续加入贺兰部落的那些流民们,他们都像是温驯的羔羊。贺兰定领他们往哪儿去,他们便往哪儿去。
这种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让贺兰定在无数个深夜中辗转难眠,他无法克制地从头开始复盘,思索推敲每一个细节,推演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己还需要有哪些应对措施€€€€他怕自己辜负了这些信任。
至于远在洛阳的阿昭,他是真的顾不上了€€€€幕后之人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元叉,要么是刘腾。贺兰定更倾向于是刘腾,因为刘记商行是刘腾的产业。而刘记商行可以说是整个大魏对贺兰定的底细了解最透彻的存在。
从风靡南北两国的豆制品,到后来的精盐、晶糖,只有刘记商行清楚知道这些富可敌国的方子从贺兰定手里出来€€€€贺兰定终究为自己往日的粗枝大叶付出了代价。
不管怎么样,对方盯上了自己,又怎么会放过宫中的阿昭呢?可是,贺兰定已是自身难保,更论其他呢。
贺兰定担心阿昭的处境,却不知自己这一回的猜测并不全然正确。小小的贺兰部落根本入不了那人的眼呐。
一切的起因源自任城王元澄觉得朝廷对六镇守将的任用选择太过轻率,万一蠕蠕南下,恐难以抵挡,危及皇陵。因此上书要求胡太后注重守边将领的选派,严肃政治军纪。
刘腾趁此机会,插手北方军镇军务。他的确看上了怀朔,但是他想要的是以怀朔为跳板,掌握北方六镇,以此国之爪牙辖制国之肺腑。
能够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太监一步步走向大魏朝堂的权利巅峰,刘腾又怎么是短视之人呢?一个小小的贺兰部落他还不放在眼中。他要的是更多!
此时的洛阳皇宫中,阿昭也知道怀朔镇将变动一事,她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她自己手中的屑末权利全都都是源自胡太后的施舍,根本没有任何自主权利。
一灯如豆,佛香袅袅。昏黄的灯光下,阿昭跪坐在桌案前,腰杆挺直,悬臂抄写佛经。经书上的因果轮回、劝人行善之语,一个都字都进不了阿昭的脑子。
此时的阿昭满脑子都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太慢了!自己的速度太慢了!这样的自己根本帮不了阿兄!帮不了怀朔!
阿昭想要更多的话语权,但是,除了讨好太后,她实在不知道还能从什么地方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利。
她又想,为什么元叉和刘腾能够攫取到滔天权势呢?因为他们拥立有功?因为元叉姓元,代表着大魏皇室宗亲?因为刘腾是个无根之人,表面无害,更受陛下青睐?
那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呢?
阿昭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经书抄了一卷又一卷。
灯油暗了又重换一盏,笔头秃了又再换一支。从夜色浓重到天光破晓,阿昭磨破了手掌,笔杆上沾了殷红,终于抄完了十卷经书。
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指,阿昭扶着桌案起身,嘱咐随侍婢女,“走,去佛堂。”眼下的自己,能做的只有投其所好了。或者说是摇尾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