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人知那个爱到破碎的荷官被海浪推向大洋深处,还是在无人在意的时刻,悄然沉入海底。

“不留在房间,是觉得好点了?不回我消息,却自己一个人跑到甲板来。”

不用回头,余回的声音早成为他脑中烙印。向南€€五指张开,将栏杆握入掌心。

夜晚风急,甲板的船头尤是。一缕一缕从海上吹来,钻入向南€€开低的领口,将他衫向后吹起,前襟紧贴上胸口,在背后鼓成一团。

好似风在他身体里有了形状。

从侧面看他的腰好薄,十分平坦,吸气时甚至有些内凹。

衣料也飘,裤料也飘,半湿的发梢都不甘落后,被风吹得四处乱飘。

一身柔软。

余回却不必等他答话,径直行至他身边,与他同吹一捧裹住水汽的风:“那幅画返港市后会收至画廊,等你得闲,我与你一同去取。”

向南€€面上乍一抹喜色闪过,同意的话却迟迟不肯出口,犹犹豫豫,才好勉强挤出一个“好”字。

余回笑问:“这么不情愿?”

“你同我一齐去,我当然好乐意。不过...”向南€€迟疑一下,终于讲出心里的话,“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同黎耀文行那么近。”

余回手腕劲瘦,戴一支深黑色卡地亚,修长手指托住高脚杯底,淡色香槟随轻晃挂壁,再落下。

他的手腕停住,侧过头来,问:“生我气?”

语气好包容,好容易令人误以为是情人间的亲昵细语。

其他人这样同他说话,向南€€巴不得退避三舍。但换做余回,又自甘向前,投身入那一处不见底的黑洞。

“气。”他张口应下,明知别有心思的是自己,同余回讲话却就是有持宠而娇的底气,于是理直气壮辩驳,“你明知那个荷官的死,黎耀文一定脱不了干系。”

“要替他讨回公道?”余回说,“但如果不是周生负他在先,这个空子,黎耀文钻不到。怎么能将所有账都算在黎生头上?”

这话没错。黎耀文当然不是悲剧的缔造者,说起来,他的行径顶多只是顺水推舟、落井下石。他一贯擅长做这些。

但向南€€始终耿耿于怀。黎耀文是压死荷官的最后一根稻草,出了人命,理应算在他头上。而早上同他站在甲板同一侧的所有人,皆是他的帮凶,难辞其咎。

恨屋及乌,雷打不动的原则,却总对余回失效。哪怕面前的余回是错的,套上简风滤镜,是非对错又要排到第二位去。

还突然改口,唤那罪大恶极之人“黎生”。向南€€撇撇嘴,吃味甚重:“你这是为他讲话?”

“不是啊,我只不过讲句实话。”比起向南€€,余回似乎更难在这种事关他人性命的话题上产生共情。他面上依旧淡定,说,“那样身份的人,本不该和周生搭上关系。不是同个世界,偏要勉强,结果就是这样。”

向南€€却执意同他赌气到底:“那你又算不算勉强?”

身世普通的荷官搭上前制造业大亨之子是勉强,那内陆一个山村出身的辍学青年,站在黎耀文身边,又算不算勉强?

余回愣了一愣,却又笑道:“我同那位荷官所求又不同。”

对,接近黎耀文是为求富贵,余回亲口讲过。

可自己要在余回身上求的,却和那位荷官如出一辙。

一句话问出口,再往下便是怎么也不可能停的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谁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于是向南€€继续问下去:“那如果是我同你,又算不算勉强?”

背景一样天差地别,同样剧本套上他与余回,只能算他自降身份,又不是余回高攀。怎么能算勉强。

余回不讲话了。

突然陷入一片沉默,向南€€终于生出几分心慌:“你就当我没讲过,也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