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宣继位以来,第一次有人毫无保留又情真意切夸赞他。

何况这句夸赞还来自年长自己好多岁的长辈。谢宣心里忽的翻腾上一股暖流。

他正打算应答,许向学却倏然拧紧了眉头。

一时之间,许向学额头的皱纹都聚拢在了一起,不待多久,他猛然侧过身掏出衣襟内的白帕,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在清晨的寒风下与空旷的石阶上,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官员伛偻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大学士何时病了?”谢宣神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许向学,抬手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都是老毛病了,应当是昨夜天气忽然转凉,所以才又染上了风寒。”许向学终于停住了咳嗽,哑着嗓子道,“皇上终日为国事操劳,不需为老臣的小病小痛挂心。”

谢宣摇了摇头,叹气道,“风寒也并非小病,朕待会儿托宫中下人往大学士府邸上送些上好的草药。”

圣恩在前,许向学不好推辞,又要弯身谢礼,却被谢宣伸手拦下。

谢宣婉拒道:“这等小事不需鞠躬道谢,大学士还是快些回府歇息吧。”

许向学点了点头,匆忙把白帕塞回衣襟里,等说完告退致辞后,这才又跨着有些僵硬的步履走下了宫殿的石阶。

谢宣立于台阶上,恍惚了良久。

他不知是否是自己看花了眼,那条被许向学慌乱塞回的白帕子露出的边角上,竟然沾染上了一滩近黑的血渍。

等离开了上早朝的宫殿,谢宣如往常一样叫退了身边搀扶他走路的太监。

在路过皇宫花园时,他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谌尧背对着花园大门斜坐在凳上,半阖着双眸,下眼皮处有两道乌青,观着颇为困怠与疲惫,像是昨夜熬了一整夜所致。

他很快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急急站起身来,由于站得实在太焦急,膝盖还磕到了身侧的另一条石凳。

“靠……”

石头撞击骨头的滋味当然没那么好受,谢谌尧低声呢喃着咒骂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中的窘迫达到了顶峰。

他昨天一整夜都不曾入眠,满心期盼的都是现在见到谢宣的这一刻。

谢宣只能望见对方的背影,先一步出声道:“世子好兴致,一大早就来赏花。”

他心里明知谢谌尧来此并非是为了赏花,却也不想直截了当地戳穿对方。

谢谌尧终于转过身来,僵着脸色沉声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去城中四处转了转。”谢宣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地反问道,“怎么了?只许你去街市,不许我去?”

“我可没这么说过……”谢谌尧很快接话,只是声音细若蚊蚋。

半晌沉默后,他试探着发问道,“你生气了?”

谢宣笑道:“自然没有,毕竟我没有良心。”

这下谢谌尧确定了,对方不一定是真的生气,但是一定想好好气一气他。

反正从小到大以来,二人一旦争吵起来,谢宣都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所以向来都是他先服软。

这次也不会例外。

何况谢宣终于有了长进,竟晓得用言语与他置气了。

谢谌尧认真道:“我错了。”

谢宣比他更认真地回复道:“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