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萧衍凝视他,微微歪头,似是不解,又似是在认真端详着他。

“沈郎。”终于,沈闲听见他说。

萧衍的语气温软,既不推开他,也不作回避,反而仰起脸,和他鼻尖相抵,挑衅似的微启唇,一个气泡便从唇中被吹出,碰到了沈闲的唇上,碎裂。

萧衍抬指压在他唇上,笑意温柔的说道:“这是你想要的么?服从你,归顺你,爱慕你。”

四目相对,他狭长的凤眼眯起,那样陌生的欲望,那样无知觉的引诱,都让沈闲的阴郁更甚。

沈闲的理智仅存无几,他直视着萧衍,看见那挑起的弧度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萧衍双指掐住了他的下巴,扣紧捏向下,拉到面前:“不要与我这样欢好,你可以直接杀了我,然后再用你的蛊将我的尸体重新漆起来任你摆布,我会乖乖听话的好不好?”

两个人对视着,沈闲看见他在笑,笑着挨近自己,乖顺又无辜的说道:“杀了我。求你。”

又是两厢沉寂。

沈闲陡然发觉,萧衍始终是这样的矛盾难解,好似这么多年来从没变过,他想起萧衍曾经的伤痕累累,皮相上的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无影无踪,可有些东西却融于他的心里,成了永难逝去的泥沙。

沈闲亲眼见证了萧衍在这百年的光阴里,从恨意血忱,变得毫无温度。

他们熟稔又陌生。

沈闲知道萧衍的过往,萧衍也清明沈闲的曾经,可萧衍不明白沈闲的执念,沈闲也不明白萧衍的执念。

他们看似知心知底,却又寻不到挨近相依的理由。

他们之间就如同平行的天地,在亘古的静默中相互觑视,只是看似相近,实则永无交界。

沈闲在这相对里,蓦地憬然。

晏顷迟从来不是突然的介入,而是他在很久很久之前,便用自己的方式烙在了萧衍的生命里,他们或许错过,怨憎过,这般纠缠离别,却偏让这爱意如附骨之疽,催生在骨血里,难以磨灭。

俄顷。沈闲似是平复了些,他不再喘息,脸上血色逐渐回涌。

他凝视着萧衍,笑了几声,眼神死寂而黯然:“我们都错了,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同路人。”

萧衍松手,眼神已经变得无澜,他目光扫过沈闲。

沈闲侧过头,不再看他:“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甘心呢?是因为我坚守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割舍不下?还是仅仅因为它是个执念?”

“说得不错。”萧衍说道,“你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爱我,你是百求不得,执念刻骨,才自认为爱。”

“那晏顷迟呢?”沈闲不甘的说道,“你将我的感情说成这样,难道晏顷迟就是真的爱你了吗?他就没有辜负过你吗?!”

“在你没有背叛我之前,我从没觉得他有多爱我。”萧衍眼中渐冷,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他自忖不是善类,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倘若再说下去,只怕自己不会再念及这桩旧情了。

沈闲一时哑然。他在水里冷得面色发白,忽然泄出声轻笑:“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如果我不背叛你,你就不会回到晏顷迟那里,也不会再有这些事了,对吗?”

萧衍未置一词。他那日蛊毒发作还愿意和沈闲回去,就是在给沈闲机会,可沈闲却没有要给他解蛊的意思。

他们自暗河分离的那一刻,便是殊途陌路了。

沈闲看着茂密的水藻,忽然又说道:“可是你想过吗,晏顷迟根本无法陪你离开这里,他离开坞城连形都难聚,难道你会为了他甘愿舍下自己所拥有的权势,舍下谢先生,舍下故笙吗?”

“不会的萧衍,”沈闲笃定的说道,“你根本不是这种人。届时你又要打算如何呢?再一次背弃他?”

他说话有意打在萧衍的七寸,他知道这是萧衍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下的牵挂。

萧衍笑了,笑意未泯,寒霜已经覆上。

“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我对你也已经情至意尽。要么——”他抬指划在自己的脖间,对沈闲笑道,“你就来杀了我,让我做你的狗。你放心,在你能够自己站起来之前,我会乖乖等着你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