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萧衍蓦然抬头,凝视着他,半晌无语。

这回,他们四目相对,却再也无法看清对方的心思。

萧衍的发被风吹得肆意扬起,蹭在脸颊上,又酥又痒,他望着沈闲,目光中流露出某种难言的情绪:“……你竟这样想我?”

然而沈闲只是看着他,眼里浮着微弱的光,来自天上的月。

错愕须臾,萧衍唇间忽地泄出一声轻笑,说不清自嘲还是别有意味,他喃喃道:“你竟这样想我。”

沈闲借着月色,端详起他的脸,安静了片刻,手抚上他的长发,打破了沉滞的气氛:“我今日真的很累了。在你临走之前,我再替你束一次发吧。”

他话音未了,来到萧衍身后,抬手将柔软的发丝一缕一缕握入掌心中。

萧衍没有推拒。他在心里反复斟酌着沈闲方才的话,忽然觉得难过。

黑夜里,窸窣的声响被海潮掩盖。

沈闲指尖瑟缩,有一只细小的覆着鳞的东西,沿着他的手指缓缓爬下,浅白色的蛊虫,散出柔润的光泽,转瞬便融于浓黑的发间。

萧衍未察觉,只是眼色沉了沉,温声说道:“其实我从来不是个徙木为信的人,但方才有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他似是在为自己的举措道歉,话语生涩而内敛,模棱半晌才低缓地说道:“我不想你离开,也不该这样束缚你。”

“倘若我让你这般为难,那此后山遥水远,都愿君能珍重己身。沈郎心意,我没齿难泯,只是……”

他顿了顿:“无以为报。”

——*****——

寅时三刻,鼎华楼管。

走廊里的喧闹,随着时辰的推移,渐散了。暗昧难明的光线交织在屋里,又被连成墙的屏风隔开。

晏顷迟坐在沉浮的香气里,指节有意无意的扣打着桌沿,似是在算着时辰。

会来的吧。就算再冷情,也终究不能舍下至亲骨肉。晏顷迟凝视着被绑在软塌上的萧忆笙,萧忆笙也在回视着他,眼神如针聚,那样锋锐的恶意,让晏顷迟不禁想到了萧衍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容貌上虽是不像,但于某些事情上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几时了?”晏顷迟撑起身子问道。

“已至寅时三刻了。”侍从恭谨答道。

晏顷迟又看向萧忆笙,萧忆笙因饮过酒的缘故,喉咙里似是火烧,又干又渴,涩得发紧。

晏顷迟像是瞧出来了端倪,他忽然拢袖,亲自倒了两盏茶,让侍从端给萧忆笙一盏。

“阁下不必这般假惺惺,我还不会渴死。”萧忆笙眼里有冷锐的光,并不理会侍从喂到嘴边的茶水。

“萧公子安心,在你父亲没来之前,我是不会毒死你的。”晏顷迟就着温热的茶,轻抿了口。

“呵,阁下的好意恕我不敢恭维。”萧忆笙轻嗤了声,别过脸去,不再搭理旁边端着茶盏的侍从。

“随他去吧。”晏顷迟搁下茶盏,揉了揉眉心。

走廊外,忽然响起靴子踩踏过地板落下的声音,不轻不重。

声响愈来愈近,晏顷迟揽袖起身,绕到屏风后,停步在白漆架子旁,冷淡的眼睛里融起一丝暖意。

他掩唇低咳了声,又理了理衣襟,这活像是见情人前的打扮,看得萧忆笙莫名其妙。

厢房的门在吱呀的轻响里被人朝侧面拉开。白珍珠串起的帘子,被一只手拂开,细细碎碎的撞击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然。

“萧衍?”晏顷迟从屏风后走出来,在层叠交错的灯影里望向了门口,门口立着一个单薄的影子,暗色的斗篷遮住了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