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寂静的客栈里,只闻靴子踩踏过地板的声音。

晏顷迟深缓了口气,盯着门上斑驳的漆,在心里酝酿着自己要说的措辞。

他想着昨夜萧衍的模样,忆起他触在自己面上的那只手和拥入怀中的真实温软,他在脑海里勾画着一会要见时的情境。

话在心里百转千回, 挑挑拣拣又兜兜转转, 他已经给自己备好了上百种不同的借口, 想要把话引到萧衍的孩子、妻子, 还有外室这件事上。

要说自己很介意这件事吗?晏顷迟几次抬手想要叩门, 最终都没有放下去,再简短不过的一句问话, 却如蚕作茧,将他画地为牢,困在了此处。

他心存着萧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想法, 又怕……真的和萧忆笙说得一样。

晏顷迟给自己编织了有模有样的借口, 便是天不遂人愿, 也该有安慰自己的法子。他背倚向旁边的墙,两只手握住腰间上垂挂下的白玉令,握了又握。

问得话,萧衍会不高兴的吧。不问得话,这沉滞在心里的死结,硌着心,不舒服。想来昨夜便要问的,可话到嘴边,反倒成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试探,萧衍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晏顷迟心里潮涨潮落,从光黯淡,站到了光渐盛,白玉令从凉被捂到热。

未几,他还是抬手,轻轻扣响了门。

笃笃两声轻响后,门顺着敞开了道缝。

门未锁?晏顷迟骤然清醒了,他两步踏进屋子里,目光在刺目的光线里一分分冷凝。

屋子里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层层叠叠的帷幔被风吹起,只有件还撂在地上的衣裙昭示着萧衍的离去。

晏顷迟快步下楼,楼下没有人迹,门仍是从里面紧捎上的。

他几步来到后院,后院里一片狼藉,昨夜两个见过萧衍的伙计已经全部被杀了,对方下手快准,直封命脉。

清晨的冷风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夹杂着腥膻,拂过晏顷迟的面。

晏顷迟静了静,眉间戾意渐拢,长睫下压着风卷残云后的阴郁。

——萧衍这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决绝的斩断了全部有可能找到人的线索,干净利落的跑了。

——*****——

萧忆笙坐在晦暗的房间里,盯着无止境的黑,浑浑噩噩。

他已经被囚禁在此处一个月了,石室仄狭,四面无窗无门,只有上方的一处石板可以被人从外打开,然而便是打开了,能见到的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石壁里符咒重叠,累加的屏障一道又一道镇压着里面的人。

石室外鸟鸣喧嚣,石室内万籁俱寂。一扇门,隔绝了尘世纷扰。

萧忆笙在这里辨不清昼夜,他原以为将他关在这里的人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摧残他的心智,让他将实话都招供出来,可实际上,自他被关押进来起,就无人问津。

他可以滑动上方的石板,从狭窄的小洞里朝外窥视,可外面也只是不见底的黑,没有任何声音。

死寂沉沉的黑暗里,萧忆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时急时缓的喘息。

他尝试过掐诀,也尝试过用指环传音,可在这里用不了分毫的灵力,他能做得只有日复一日的倒在床榻上,耗尽心神。

他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深埋在黑暗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度年。

对萧衍的担忧也有纷涌而来,一时怕萧衍没有收到自己最后的传讯,一时又怕萧衍在得到传讯后,毫无防备的前来。这样的心魔折磨着萧忆笙,他坐立难安,人全乱了。

他烦躁的扒着头发,想着师尊会不会出了事,又想着自己所困的境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萧忆笙却久久没有清醒,上方的石板被化开,有刺目的光线照了进来。

幽亮的火光被被帕子遮了一半的光,是有人怕他一时间无法适应这光线。

然而萧忆笙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痛的双眼,他抬袖遮挡,眼里眨出了泪,糊湿了眼睫。

手腕晃动间,萧忆笙听到了金属缠动的声音,终于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