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身子飞速下坠的刹那,萧衍腰间忽地一轻,有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腰,将他朝上用劲推起。
萧衍还没反应过来,身子登时重新向着高处升起,飞溅的火光碰到了他的衣摆,却没有吞噬他。
萧衍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住坠下去的人,但碰了个空。他受力重重的摔落在深渊另一端的地上,最后的视线里,他只能看见那一袭染血的白衣宛如折翼的鸟,在白袍飞散间朝着火海坠落。
“晏顷迟——!!!”萧衍失声大喊,朝深渊里的人伸出手。
然而,呼啸的风从指缝间穿过,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骨骼碎裂的痛让他爬不起来,凛冽的风声打散了他最后的呼喊。
阿衍,别再回首了,前路漫漫,黑暗总会结束的。
隔着滔天的火光,晏顷迟深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崖边那道愈来愈小的身影,这一瞬,他好似回到很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里,明明连那只伸出的手都能看清,却再也辨不清萧衍的眉眼。
两边景象在不断倒退中模糊成影。
怎么会不喜欢呢?眼前无声浮现出数年的过往。
萧衍的院子里栽了梅树,每每落雪时,红梅覆雪,霎是好看,萧衍时常会站在红梅后等着他,晏顷迟总是趁他不注意,曲指,弹向枝头。
小枝颤巍巍的抖动着,雪都落下来,落得萧衍头上肩上都是。
萧衍惊诧的转过身,隔着冬日清晨的日光,他眉眼里的稠丽融于这一捧雪色中,恰似枝上绽开的红梅。
……
残冬腊月里,萧衍坐在床沿,用手指挖出药膏,在掌心里呵着热气,再用两手轻搓着,想要将药膏焐热了再敷到晏顷迟的伤口上,只怕凉到他……
遮天蔽日的晦暗中,萧衍脸颊贴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不想有那么一天。”
过往的画面如同默片般在眼前不断浮现,东流的逝水冲走了过去的日夜。
那些年,早已是隔世经年。
怎么会不喜欢呢?
晏顷迟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道隐没于火光中的身影,在漫天飞扬的红黄里,温柔地笑了。
萧衍艰难的爬起身,低头静静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暗渊,墨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晏顷迟的身影转瞬便被滔天火海吞噬,对面的巍峨高山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尽数坍塌,所有的琼楼玉宇,荣华锦绣,在这一刻,被尽数埋葬。
那一天的景象,令所有宗玄剑派的弟子都毕生难忘。
朔风过境,冰封了万里江山的寒霜在顷刻间如潮水般褪去,翻涌的火海随之渐渐湮灭,残存的火光舔舐着坍塌的废墟,屹立着九重宫阙的主峰在两山之间坍塌殆尽,形成了一道望不见底的万仞深渊。
那是一道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天堑。
萧衍再抬眼时,三千里清风绕匝,朝日的浅光从云层中蔓延出,驱散了漫长的寒夜。
“晏顷迟……”忽然间,他轻念了声,缓缓向着深渊迈出一步,碎石登时簌簌落入深涧。
风吹着发丝刮过侧脸,萧衍望着满目狼藉,兀自出神。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从他的情绪里抽离,随着清风拂过万里山川,永远的逝去。
萧衍沉默着抬起脸,让刺目的金光直照双眼。
血光散去。
只余虚晃的影子,在清浅的日光里沉浮。
沈闲一时失语,不晓得如何劝慰,又觉得说什么都词不达意,他抬手示意所有弟子噤声,在后面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