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不敢替那孽子讨赏,”墨辞先登时躬身作揖,“孽子狂妄,经人蛊惑才犯下此等弥天大错,老朽只望掌门圣心明鉴,捉到那罪该万死的蛊惑者。”
“若晏顷迟所爱另有其人,岂不是冤枉了那江氏之子?”有人道。
“老朽认为,那江氏之子已入魔障,善于蛊惑人,不算冤枉,掌门宅心仁厚,念于江家旧情才只是逐下山作罢,”墨辞先说道,“晏顷迟所爱近在咫尺,在宗门内传出去不成体统,有江之郁作了遮掩,也算将功抵过,而今知晓晏顷迟在替谁隐瞒方位上策。”
余下诸人没有再多言,心里不约而同的权衡着利弊。
周青裴思索片刻,微颔首:“那便按照你说得去做罢。”
——*****——
长廊尽头的寮房内。
晏顷迟倚在墙沿,月光覆在他的眼睫上,带出片浓密的阴影。
杳杳长夜,屋子里没点灯,唯有清冷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铺进来,在地上镂出纵横交错的花纹。
此处静得没有半点声响,结界上贴着符咒,灵符阻挡了外界所有的喧闹杂沓,不让任何人靠近半步。
晏顷迟在漫长的寂静里,仰头望着眼前的黑,他四肢被沉甸甸的锁链拷住,起身时会拖出声响,人从天明坐到了黄昏,再到夜阑,枷咒无声间爬上了他的脖颈,咒术加身,如同千百根银针同时刺入五脏六腑,他痛得眸光已散,却始终都未言过一字,连衣裳的折痕都没有过分毫的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裹在布袍下的手缓慢探出,轻轻触在了地上。
晏顷迟以指尖沿着冰冷的木板,缓慢滑动,因前几日的落雨,指尖摸到的木缝隙都是软的,浸着水汽的,坎坷不平。
他仿若在忆往昔,回味着记忆里的那道身影,指腹或轻或重的摩挲过木板,似是在勾勒什么。
残留在木板上的寒意渗入指尖,他在冷寂沉沉的寮房里,于半明半昧的月色中,用从未有过的狼狈,拙劣的描刻着心之所往,一遍又一遍,一划又一划,不厌其烦,不知乏倦。
窗外月色如华,窗内胧光晦暗。
背后的月光连个完整的影子都照不出,晏顷迟却好似从这晦暗光线里,看见了自己不可念不可想的心事。
潺潺情意,丝丝缕缕地绕着,缠上他的心。
咒术陡然席卷而来,晏顷迟被卡的喘不上气,锁链哗啦作响,五脏六腑如遭火焚,火恍惚撩到了他的面上,他难以自持的跪下去,喘息急而粗重,半边身子被焚烧的痛侵蚀,他陡然失重,摔倒在地,任凭挣扎半晌,也无法摆脱一分痛苦。
枷咒禁锢本心,本心生出情爱。
身上明明什么伤口都没有,可那从心底增生出来的疼痛却叫人难捱。
锁链被扯得错乱晃动,忍到最后,晏顷迟浑身禁不住的发颤,他已经失了理智,以额磕在坚硬的岩壁上,狠劲撞着,想要盖住那股痛。
——“笃笃笃”。
寮房角落的一处木板忽然被从外扣响,晏顷迟痛到失声,喉间干涩,喉骨滚动半晌也吐不出一字。
他手上青筋暴起,艰难的爬起身,撞跌着走了两步,最终跪倒在了出声的地方。
这寮房隐在后山,是间空置的废屋,因江南多雨,潮气积而不散,木头浸了水,久而久之便被腐蚀出了洞。
残喘尚存,狭窄细小的缝隙外,有只清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无需任何话语,晏顷迟仅凭着这只眼,便能辨出来者的影子,晓得他靠门板蹲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晏顷迟隔着一块木板轻声问,嗓音沙哑干涩,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沉。
“我……”萧衍来时在心里备了许多的话,但在听见晏顷迟声音的那刻,仿佛完全失语,他想说话,可刚启唇,便难以遏制的哽咽。
话都哽在喉咙,灼的喉咙发涩发紧,他用尽力气藏着哭音,一低头,眼泪掉了出来。
晏顷迟察觉了,他想抚一抚萧衍的发,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枷锁箍住他的四肢,他不敢动弹,生怕萧衍听出锁链的拖曳声。
洞口太小,只容得下一只眼睛朝里窥探,萧衍跪在泥泞里,眼睛抵在这洞口,屋子里太黯了,连晏顷迟的脸都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