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殿里的烛火只亮起了片刻,便又灭了,院子里清冷寂寥,晏顷迟倚着岩柱,望着那扇紧合的殿门,像是能透过这扇门,瞧见萧衍在做什么。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头昏昏,眼沉沉的,所有感官都被痛感盖过去了。晏顷迟只是凭着昔日的了解,茫然想象着,猜他以后在哪,身边是谁,去做什么。

想他以后会不会四海朝暮,年年无恙,岁岁无忧。

晏顷迟在这疼痛的煎熬中,出神的想着,想着想着,倏地笑了,许是月色的晕染,衬地他的眼眸里有水汽渗出。

现在,他只是想坐在外面守着他,最后再陪陪他,渡过这清冷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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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次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焚香,沐浴,他借着铜镜看,发觉眼底熬出来的青已经褪去了。

今日的天比前几日热了不少,他站在日光下,只是站了片刻,额上已经起了汗。

沈闲不能在此久留,他要回阁里,阁里还有很多事在等人处理,萧衍回不去,那全部的事务只能暂时由他代劳。

“回去吧,外面风大,你要避着点。”沈闲对萧衍说道,“有什么事,还是传音给我,我在阁里等你。”

“嗯。”萧衍轻点头,“这段时日,麻烦你了。”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沈闲说道,“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应该快点回来。”

“……”萧衍没接话,他微抿起唇角,避重就轻的答道,“我在这再养养伤,谢舵主将我照料的很好,我没什么事,天也冷了,你记得保暖。”江之郁在墨辞先那里,他暂时无法回去,只得说的隐晦些。

“嗯,我知道了。”沈闲笑了笑,“我先去了。”

“路上慢些,回去之后,给我传个音也好。”萧衍说道,“万事珍重。”

“珍重。”

萧衍目送人离去以后,往回走,然而他没走多远,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萧阁主,”墨辞先站在他的身后,声音沧桑,“身子好些了吗?这回不打算同沈阁主回去了吗?”

萧衍转过身,眉眼间疏离散去,他和善的笑道:“墨阁老。”

墨辞先也是笑,他的笑容和蔼,瞧着慈眉善目:“老朽有话想同萧阁主谈一谈,不知萧阁主是否愿意?”

萧衍没说话,他站在原地,看着墨辞先朝自己走来,陡然觉得这日光太烈了,竟然给自己晒出了点薄汗。

“萧阁主,”墨辞先走近了他,压沉了声音,道,“老朽同你三百年未见,你也算老朽看着长大的,我们不该好好叙叙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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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光线变黯,九华山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清,冷风卷着寒气打在竹林里,沙沙作响。

阁里燃着沉香,晏顷迟立于白雾袅袅的香气里,一手握着羊毫,于竹简上落下几行字,笔尖一撇,收了尾。

随后,他将笔搁下,抬望眼,层叠的远山连绵起伏,遮住了视线,一方院子里,日光描着灰白石砖的地缝,曲池里的白莲已经凋谢,唯有碧色的叶子在清波上摇荡。

旁边笼子里的雪鹞一饮一啄,敲醒了他。

晏顷迟再低首,拾起笔,将笔尖蘸饱了墨,又一列列写着,他的影子在日光下被越拉越长,字是银钩铁画,容与风流。

不多时,外面有叩门声响起。

“进来。”他道。

门被推开,裹着披风的男人悄然入内,“晏顷迟,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晏顷迟淡漠道。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他妈灵气都快散完了,你死的也太快了,和我当初设想的不大一样,这该怎么办,”男人将披风解下,丢到一旁的藤椅里,来回踱步,“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久,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得到,你就已经没用了,现在怎么说,我们要一拍两散,各为其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