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段往事早就随着众人高低起伏的叹息声而被逐渐遗忘。
须臾,苏纵问道:“师兄的意思,今夜义庄之事和江之郁有关系?”
“或许吧。江之郁其实也蛮可怜的,掌门当时把人逼走,谁都没出来说一句话,”贺云升沉声说,“江之郁是世家公子,本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江家又不逊于我们这些仙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换作谁都难以承受,师尊把他救回来,带在身边,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依靠的归宿,结果还被赶走了,他心里有怨,倒也不算稀奇。”
记忆里,两个人只打过一个照面,江之郁生得一双凤眸,模样清俊,行礼也讲究,比起萧衍的绝艳,他更像是个不入俗世的美人。
“可是江家人又不修道,他就算天赋异禀,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练出这样的邪术吧?”苏纵问出心中困惑。
贺云升微抬头,看向雨夜中的天,苦笑道:“三百年啊,苏纵,足以改变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了。”
“师兄说得是。”苏纵心里了然,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转而问道,“对了,师兄先前有没有听清楚,那弟子说清溪街出了什么事?”
“没有。”贺云升回道。
那弟子话都没说完,就被死尸咬住,变故来得太突然,话在最后全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静默了,夜里面只剩下了绵延不绝的风雨声,在义庄上方不断呼啸徘徊。
像是想到了什么,苏纵忽然将手从贺云升掌心中抽出,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贺云升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纵望了眼天,说道:“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够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但能够非常好的拖延时间,我们可以趁着这个空当去找师尊,掌门那里现在要顾全大局,没法抽身再去做别的事,这正好给我们留了时间。”
贺云升没答,心里在斟酌权衡。前面死灵闻到了气味,登时蜂拥而至,却是被反手一剑劈散了。
苏纵见他面露不豫,又说道:“师兄,现在义庄没清扫出来,还有机会,要是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贺云升收剑,肃穆道:“你说得对,师尊要是在这时候不见,就是给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我是师尊的首席弟子,冒然消失,必然会引人耳目,我得留下来替师尊坐镇,你一会从义庄离开,我替你断后,”他说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苏纵的肩,“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师尊,余下一切,皆有我在,你凡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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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附在壁上殷红的血都染成了墨色,雨水冲洗掉了交手留下的痕迹,从檐上滚落。
雨滴在水洼里,波纹散开,推开涟漪。
晏顷迟掀开那碍事的残破布帘,一剑斜封在虚空中,霎时间碎石崩裂,剑风所过之处空空如也,没有人迹。
两个人都在熬着耐性,屏着杀意,如履薄冰。
可如此拉扯了半个时辰,萧衍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仍然潜藏在黑黢黢的夜里,不见踪影。
晏顷迟在一处狭窄逼仄的胡同内,挨着墙壁走,行得慢,且谨慎。
不知怎地,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太熟知萧衍的脾气秉性,又或者是因为萧衍的沉郁和疯狂,使他变得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晏顷迟在谨慎之余,竟然觉得气氛格外压迫。
这让两个人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胶着之中。
明明藏匿的人是萧衍,晏顷迟却觉得自己才是被困入樊笼的兽,就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看似人还浮在上面,其实早已沉陷其中,不能自拔。
萧衍在这漫长的周旋中,不知不觉已占据了上风。
晏顷迟沉思片刻,想尽快从这压迫倾斜的趋势中出来。
他手指压在砖缝上,雨打过的墙,浸满水气,又潮又湿,刚碰上去,掌心中便沾上了泥水。
他在捕风捉影,寻找那隐匿在暗处的人,夜阑沉沉,两侧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摇曳的火光沿成了一条无限长的星点。
他瞧着眼前的萧索,细细分辨其中声音,耳边风夹带着雨,带来不属于夏季的冷意。